对比儒家之言论,韩非子此番说辞显然颇为过激,这也难怪法家思想、尤其是晋法家思想以极端、激烈闻名。从韩非子此番言论可以看出:
1,对“万世之利”的理解与儒家可谓完全不同。
雍季和儒家思想对“万世之利”的着眼点在于国家的“礼义立信”和长远发展,其实这本就属于同一个问题,即为了国家长远发展,作为国君就必须以德服人,“立信”于天下,故而相比较而言,一时的胜利不足为虑。而法家思想中的“万世之利”很是简单粗暴——就是对外战争的胜利。对外战争,不论大小,只要取胜,则国安身定、兵强威立,这便才有了“万世之利”存在的根基,否则,战而不胜,则国亡兵弱、身死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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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儒、法家之所以对立交火如此严重,一个根本原因是对战争重要程度认知的不同。法家思想显然有夸大战争重要性的嫌疑,不过从历史上的战争结果来看,却也有符合之处。单从此次城濮之战结局来看,晋国大胜,晋文公建立了霸权,中原诸侯无不朝宗晋国。之后晋军进入郑国衡雍,并在践土修筑王的行宫,获得了周襄王“侯伯”的策命。
晋文公遂开始了对各诸侯国的发号施令,要求诸侯“皆奖王室,无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无克祚国”,晋文公如此很是顺利登上了霸主宝座。而失败方楚国则北进锋芒受挫,被迫退回桐柏山、大别山以南地区,战争发起者楚国大将子玉羞愤自杀。幸好楚成王对此次战争持消极态度,失败了大可让子玉背全锅,否则他执政能力的备受质疑,不得不说也是必然之事。
2,儒家视野在“友”、法家视野在“敌”。
韩非子在激烈抨击晋文公如此不懂“万世之利”的做法后,顺便也把孔子批了一通,批评他“亦不知善赏”。这便又回到了儒、法家思想对立冲突的老问题,如前所述,儒、法家思想本质上都是正确的思想,但由于理论适用的相对性,故而二者针尖对麦芒、争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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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叙述,儒家思想是站在“民”、“友”的角度,故而这是其成立的前提条件。而施“民”以仁义,这本质上也是将“民”作为朋友来看待,如此大可进行这样归口:儒家思想的视野在“友”,只有对于朋友,礼义之法才能行得通,也才能感化朋友换来他“礼尚往来”的反馈,故而“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民耻有格”也才能成为现实,反过来,对毫无德行廉耻之心的敌人施行仁义,无异于割肉喂虎,不仅唤不回他的以礼相待,而且还可能恩将仇报、搭上性命。东郭与狼的故事、宋襄公对楚军施行仁义便是很好明证。
毋庸置疑,法家思想如此重视战争对治国安邦的重要性,不惜一切代价追求战争的胜利,很显然是站在了“敌”的角度看待问题。由于敌人就是敌人,是与自己作对、阻碍自己生存发展的障碍物,因此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铲除,不存在一视同仁、礼和义感化的可能,故而对其施行诈谋、失信于人又有何妨?只要将其彻底铲除消灭、换回自己生存之本才是实实在在的“万世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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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非“敌”之民,法家思想虽然谈不上像儒家思想那样倡导“仁政”、“爱民”,但提倡“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努力维持着只论功过大小、不分远近亲疏的公平秩序,用以激发国民积极创业之热情,而这种公平秩序,显然归为“敌”之属性人群是无法享受得到的。但是这种以“敌”为主视野的思想显然过于苛刻,而且“敌我”难分之刻便也是其最为危险之时,故而秦国七世为君创业过程中,国民未曾为严刑峻法而起义,一旦一统天下之后,便瞬间二世而亡,便也是这种主“敌”视野下“敌我”不分造就的恶果。
也正是因为儒、法两家思想视野的截然不同,故而两家之争横亘千年。对于晋文公行赏顺序之先雍季后咎犯,视野在“民”的孔子对其赞不绝口,而视野在“敌”的韩非子对其严加批判。由于晋文公此番行赏做法忽视了对外战争对国家“万世之利”的重要性,并且违背了“只论功过大小、不分远近亲疏”的法之公平准则,因此韩非子同步批评孔子“亦不知善赏”便也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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