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哲学教研|南方日报:学海拾贝六十载( 二 ) 汉唐|外国哲学|宋明|中国哲学

对自然的敬畏和感恩
本来做完这本书之后，我想做一下佛学，但是弄了两年，名相太多，弄不清楚，就搁下来，把心思转向汉唐和宋明。在汉唐和宋明的研究中，大概我能够做得有点特色的是宇宙论和本体论。
宇宙论大家是知道的。所谓宇宙论就是阴阳四时五行的生化问题。至今为止，我们还传习宇宙论的认知方式，也包括它的思想信仰。所以宇宙论这块如不能给它一个正当性的说明，那汉唐时期的中国哲学那一段历史就没得说了，所以我希望有突破。突破的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给它一个在知识论上可以成立的辩证。在知识论可以成立的讨论，也不纯粹是我的一个创发。事实上西方的一些学者，像法国的葛兰言、英国的李约瑟、葛瑞汉等人，他们是以关联思维对宇宙论做正面的说明的。我提的一个问题是，什么东西跟什么东西关联，这种关联为什么是正当的，它的依据是什么？我自己没有用关联思维而是用类归思维来描述宇宙论。宇宙论不是从分解—分析的角度探寻自然世界，而是捕捉在共同的生存处境下事物的相关性。就是说，类归不是一个抽象和归纳的问题，而是探讨在共同生存处境下它们获得的共同特质、相近品性的问题，这是我对类归性思维的一个判认。那么类归性思维是怎么类归的？以阴阳四时五行类归。阴阳观念、元气观念是对生命力的一个描述，四时是时间，五行是空间，实际上阴阳四时五行所表达的，是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存在与活动于时间空间交变的节律中。那些似乎没有生命的东西，也参与了生命的建构，所以在宇宙论的观念里，整个世界是有生命的。五声、五色、五味乃至石头，这些没生命的东西也参与了生命的建构，因之也获得了生命的意义。由此我们才看到中国人的一个独特的类观念，我们是以阴阳四时五行来分类的，西方是以形构来分类的，印度佛教是以五位百法来分类的。印度人分类的属心理问题，西方分类的属形构的问题，中国分类的为生命的问题。自然世界里所有的生命体都是依因于阴阳四时五行节律变迁，才得以生存。不适应节律变迁，它会被淘汰。在这个意义上讲，宇宙论在知识上是可以成立的。
我经常为中医辩护，中医实际上就是捕捉大自然节律对生理、病理、药理和治理的影响。这是我对宇宙论做的正面辩护，从认知意义上做的辩护。
其次，我还非常欣赏宇宙论所提出的治国理念，我把宇宙论所构建的治国理念称为生态政治学。最初看到《礼记·月令》《吕氏春秋》《淮南子》，就有这样一种强烈的感受。
事实上，我们每个人绝不是以单独个体的方式存在然后进入社会的，我们从出生至死去，都存在于社群中，我们只能在社群中讲权力问题，不能说我让渡出去以后我才进入社会，所以我自己一直以来比较认同社群主义。社群主义就认为没有什么单个个人，我们都生存在社会中。如果顺着社群主义进一步延伸，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不仅生活在社群中，我们同时生存在自然世界中。古典宇宙论恰恰就让我们对自然的生存处境有一个很好的理解，这是我从政治学的一个角度来作的又一个正面的评价。
至于宇宙论为什么能够引申出价值论，我以前比较喜欢引的一句话：“天地之大德曰生。”我们每个人都是宇宙生生的产物。有宇宙生生，才有一个在结构上极其完美的我，这在知识上是可以成立的。因为有宇宙生生才有完美的我，我们当然便可以进一步引申：这体现了天地宇宙是为人的。由此就从生存论转出价值论。这当中其实包含了我们对天地宇宙的一种敬畏和感恩。我们现在的人敬感的精神太少了，其实我们应该有敬畏和感恩，才能够更好地守护自然。至于敬畏和感恩是不是可以发展为宗教信仰，那是另一个问题。即便是信仰，如果你看一看，中国人的信仰很多时候是跟阴阳四时五行挂起来的，跟节律变迁挂起来的，这种所谓信仰实际上是在强化对自然的敬畏和感恩。在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对宇宙论也可以有很多的肯定。这是我对宇宙论这种形上学建构上自己的一点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