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迁|从宫殿到石窟莫高窟早期平棋艺术的构成形式及其功能变迁( 三 )


三、平棋功能的变迁原因及其文化互动
1.“厌火”象征意义的变迁
由上文已知平棋与藻井在结构和图案选用题材上存在的关联性,也就意味着莫高窟平棋应具有藻井的某些功能和意义。那么我们很有必要首先考察一下藻井的功能和意义。
东汉应劭《风俗通义》曰:“宫殿象东井形,刻作荷菱,菱,水物也,所以厌火”[10],即希望通过在宫殿作井,刻画象征“水”之“荷菱”等藻植,以避免火灾。其中“东井”是指二十八星宿中“参宿”以东的“井宿”,因其四星在天空中的位置排列恰似井之形状,故称“井宿”,古人认为天上的井宿与人间的水旱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视“东井”为主宰水事之神,如《史记》卷二十七《天官书第五》中载“东井为水事”[11]。另在陕西历史博物馆藏有一件汉代灰陶井,上有“东井戒火”四字(图4[12])。说明二十八星宿之一的“东井”不但“主水”,而且还可“戒火”,把宫殿顶部的建筑构造制作的像“东井”形,借其象征意义以压伏火魔作祟。我们可以从东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赋序中看到“自西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见隳坏”,唯灵光殿岿然独存,其原因在于“然其规矩制度,上应星宿,亦所以永安也”[13]。灵光殿的制作规矩是“上应星宿”,此处“星宿”即为“东井”,所以才可永远安全而免于崩毁。《礼记·月令》:“仲夏之月,日在井中。”[14]即“三统历”的五月,太阳的位置在“东井”。意味着在每年有这样一个特殊的月份,即仲夏五月,太阳会在“东井”的方位出现。这也就是“东井”所含“厌火”象征意义的根本原由。木构建筑与火灾,如同“东井”与太阳,正因这两对关系间的相似性,古人巧妙地将它们联系起来,将“东井戒火”的功能和象征意义引入到藻井以破除火灾。
厘清了东井、藻井和太阳三者间的关系,因藻井与莫高窟平棋间的关联性,即它们的构成结构相似,以及中心都是莲花图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莫高窟平棋同样该具有“厌火”的象征意义。但事实并非如此,在石窟中平棋的象征性意义已经发生了变迁。
在莫高窟具有藻井特征的平棋,随着平棋方井材质由木质到泥塑再到平面化的转变,这是在不断弱化和消解着木构建筑的特征,其“厌火”的功能也随即消失。原因在于相对木质建筑,石窟建筑的石质材料决定了其并不易发生火灾,“厌火”的象征意义也就在石窟中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么为何还要在石窟平棋中画以莲花图案呢?关友惠在《敦煌学大辞典》定义“莲花纹”,其中讲到:“佛教以莲花象征佛国净土,是佛教艺术装饰的主要纹样”[15]。佛教中的莲花已非木质宫殿建筑中具备藻类属性的植物,所以没有了“厌火”的功能,而是用来表示佛教天国净土世界和象征光明的。尤其是莲花象征着光明这层涵义,而光明多以太阳和火焰来表现,这正好与“厌火”的象征意义相反。
在木质宫殿建筑中,井心不但饰以莲荷,而且还有饰以“日鸟纹”的情况,其中的“日纹”很可能是以应“仲夏之月,日在井中”,说明莲荷与太阳在井心都可选用。我们虽然不是很明确此处莲荷和太阳是否有联系,但是在佛教石窟中是把莲荷比作太阳的现象也有存在[16]。
佛国世界里是充满光明的,“是诸佛土,虽复清净,皆有光明。”[17]那么石窟顶部是具有佛教天国世界的象征,其上的平棋自然具备这层意义,“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18]。平棋方井莲池中莲花,不但可以发出各色光芒,而且其形状为“大如车轮”之圆轮状。这与木构宫殿建筑中莲花有所不同,莲花形象描绘的更加具象,而佛教石窟中莲花则是大圆轮形,趋于几何状图案化的抽象形态,似在与各星体的形状靠近。经云:“其光如花,又似星月,悬处虚空,成光明台”[19]。表明平棋方井中莲花似乎具有如天体般的圆轮外形和带来光明的属性。尤其对于光明,不仅仅是莲花,平棋中的摩尼宝光焰纹也是如此,“其摩尼光照百由旬,犹如和合百亿日月”[20],“如是莲华有八万四千大叶,一一叶间,有百亿摩尼珠王以为映饰。一一摩尼珠放千光明,其光如盖,七宝合成,遍覆地上。”[21]平棋中大圆轮形莲花和摩尼宝光焰纹,如同日月星般“悬处虚空”,使“其光如盖,……遍覆地上”,放出光明,似有照亮整个佛堂的意涵。从而完成了平棋从木质宫殿建筑到石窟寺,由“厌火”功能到象征“光明”意义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