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青网|藏在中国戏灵魂里的处世传承,李楯( 三 )


李楯对黄先生的家印象极深 , “黄先生住在宣武门内头发胡同7号 。 路北 , 门在院子的东南角 , 进门先是南房(倒座) 。 进了垂花门 , 一个小小的院落 , 黄先生住东房 。 记得院中有一树海棠 , 春时 , 落花遍地 。 一次 , 我去黄先生家 , 他不在 , 锁着门 , 我在院中站了许久 。 ”
学戏时 , 就在黄先生家客厅中的书桌旁 , 几个学生围坐 , 跟着唱 。 说身段 , 就在屋中间很小的一块空地上 , 有时也在院里 。 “黄先生给我说‘起霸’ , 就是在屋中很小的一块地方说的 。 说《奇双会》的身段 , 也是在那儿说的 。 后来 , 遇人常说‘地方小’或‘台小’走不开 。 我说 , 戏 , 地方大有地方大的唱法 , 地方小有地方小的唱法 。 就看你明白不明白了 。 ”
在黄先生家 , 李楯最初接触到戏曲界的人 , 一个是姜妙香先生 , 常来;另一个是阎庆林先生 , 姜先生的大徒弟 , 黄先生的师兄 。 再就是梅葆玥 。
跟黄先生学戏 , 李楯记得很多细节 , “学《飞虎山》是在1962年 , 到现在58年了 , 那情景至今不忘——在黄先生家的客厅里 , 书桌前 , 暗暗的灯光下 , 黄先生手拍着板眼唱 , 我们手拍着板眼跟着唱 , 一遍、一遍……那唱腔 , 悠扬而略带苍凉、凄婉 。 安敬思 , 一个人 , 无父无母 , 孤苦伶仃 , 在山中牧羊 , ‘怕风怕雨 , 不怕虎狼’ 。 黄先生说:这段唱(西皮导板、慢板 , 转二六、流水 , 最后用散板收)感人至深 , 当初他学的时候 , 唱着打牌 , 不知输了多少牌 。 ”
1962年 , 黄先生演《群英会》 , 李楯演中军 , 后面又扮跟赵云的上手 。 也是在那时候 , 姜妙香先生说到“小生应有新戏、大戏” , 就由李楯开始写《辛弃疾》 。 这个戏 , 始终没有做出来 , 如今成了李楯的心头事 。
人生如戏 , 戏伴人生
“1963年初中毕业 , 我不想上学了 , 要唱戏 。 ”然而 , 李楯决心刚下 , 世事就变了 。 真正学戏的时间 , 只有那一年的7月到11月 。
“到了11月 , 北京开始演现代戏了 。 我也就结束了学戏的生活 。 后来 , 是‘文革’ , 上山下乡 , 八年后回城 , 在一个街道小厂工作了四年 。 最后 , 在恢复律师制度时 , 和‘文革’前学法律的老大学生一起参加招聘考试 , 作了律师 。 再后来 , 到社科院 , 再到清华 , 被人称作是法学家、社会学家 , 作了联合国六个机构和中国政府的六个部委的专家……”这么多年就这样一路走下来 , 曾经一心学戏的李楯 , 实在是难有多少时间用在戏上了 。
但是 , 1963年那四个月的学戏经历 , 却让李楯在之后的几十年里 , 都能与戏相伴 , 不离不弃 。
“当时我要唱戏 , 有两个办法 , 一个是考戏校插班生 , 一个是拜师学戏进剧团 。 黄定先生说 , ‘你要唱戏 , 跟我学不行 , 我虽是姜妙香的学生 , 但不是梨园行中人 。 要干这行 , 得正式拜师 , 台上才认你 。 ’又说 , ‘你要图名 , 拜姜先生也可以 , 但姜七十多岁了 , 事情又多 , 很难有多少时间教你 。 阎庆林是姜的大徒弟 , 跟着他 , 才能学到真东西 。 ’”
“阎先生要先听听我的嗓子 。 当时 , 我正倒仓 , 小嗓一字不出 , 就在黄先生家 , 黄先生拉胡琴 , 我唱了段《捉放曹》的西皮慢板 。 ”李楯记得 , 当时一切拜师的规矩都是黄先生给讲的 。 “原说是要正式拜师(请客、行礼、照相) , 但阎先生说 , 不讲这套了 。 我跟阎先生学戏 , 阎先生不收钱 , 而是由我在‘三大节’(端午、中秋、春节)给老师送礼(茶叶、烟、酒等);过年给老师和阎奶奶(阎庆林先生的母亲)拜年 , 行跪拜礼 。 ”
那时候 , 阎先生单身一人 , 住在姜妙香先生家对面的一个小胡同里 。 “两间小南房 , 是打通的 , 进屋对面是阎奶奶的床 , 右手是老师的床 , 靠窗有一张书桌 。 ”李楯记得 , 阎先生最早给他说的戏 , 是《叫关》 。 “阎先生拿出厚厚的一个本子 , 上头是小字抄写的‘单词’(一个人的词 , 是‘单词’ , 完整的本子 , 是‘总讲’) 。 阎先生沏好了茶 , 给我也沏一杯 , 然后在桌边坐下 。 先生手里拿着一个硬木的小棍 , 约一尺长 , 敲着板眼唱 , 我看着阎先生的嘴 , 手在腿上拍着板眼跟着唱 。 就这样 , 每次几十遍 。 有时候 , 先生也让我耗腿 , 就在屋里 , 在椅子背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