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陈彦:我们都有责任为喜剧的沦陷买单

去年底,根据陕西籍作家陈彦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装台》,在央视一套获得收视和口碑双丰收。《装台》热播的同时,作家出版社推出了陈彦的最新作品——“舞台三部曲”的收官之作《喜剧》。
与《主角》《装台》一脉相承,《喜剧》的内容也来源于陈彦的戏剧院团生活经历。十几年前,陈彦在陕西戏曲研究院当院长,对舞台喜剧有了一些思考,开始着手写一位丑角的人生命运,但思考并未深入,陈彦也就此搁笔。
戏剧|陈彦:我们都有责任为喜剧的沦陷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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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疫情期间,陈彦有了一些空闲时间,对悲剧与喜剧、戏剧与时代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更深入的思考,《喜剧》终于成书。在《喜剧》中,陈彦以丑角贺氏一门父子两代人的生活和命运为叙述主线,在舞台与人生的交相互动中牵连出广阔的人间世各色人等的生命起状。
小说中对于喜剧演员和创作者追名逐利,为了迎合观众口味而将喜剧艺术“三俗化”的讽刺描写,在娱乐文化产业被资本和消费主义支配的当下,更具有了针砭时弊的意味。正如作者在书中所说,“喜剧的低俗,是娱乐化或者叫泛娱乐化时代造成的,不是一群喜剧演员的责任,而是集体的精神失范和失控。我们都有责任为喜剧的沦陷买单。”
陕西一直是中国当代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重镇,陈彦也坚持着现实主义的书写传统。在陈彦看来,创作首先依赖于生活,创作者需要深入认识和了解所要书写的现实。但与陈忠实、贾平凹等前辈立足于乡土的现实主义不同,陈彦的“现实主义”在城乡背景上,又高度聚焦于他沉浸了将近三十年的舞台艺术生涯。
上个世纪80年代,每个年轻人都怀揣着一份文学梦,陈彦也不例外。17岁时,陈彦发表了第一个短篇小说。几乎在同年,他又写了一出参赛的“学校剧”并获奖。由此连续创作四本大戏被搬上舞台。25岁,陈彦被调入省城,成为陕西省戏曲研究院专业编剧。从编剧、团长、副院长到院长,三十年的岁月一晃而过,陈彦写下了“西京三部曲”“舞台三部曲”,也获得了茅盾文学奖、曹禺戏剧文学奖、飞天奖等众多奖项的肯定。
5月,“第30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终评竞演在南京举行,现任中国戏剧家协会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的陈彦作为评委,也来到了南京参与评奖,他就当下的戏剧创作和自己的小说写作接受了现代快报采访人员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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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
当代著名作家、剧作家。曾创作《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西京故事》等戏剧作品数十部,三次获“曹禺戏剧文学奖”“文华编剧奖”,作品三度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五次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著有长篇小说《西京故事》《装台》《主角》,《装台》获2015“中国好书”、首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主角》获2018“中国好书”、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和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每个人都对喜剧的低俗化负有责任
读品:从主角忆秦娥到配角装台工,再到《喜剧》中的丑角,最初为什么会写这部以丑角为主角的小说?
陈彦:十几年前,我在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当院长,基于对喜剧整体状况的一些思考,就想写一群小丑演员的命运故事。小丑是一个行当,从事这个行当的演员很多,他们的故事很丰富。但写了一部分,又觉得找不到方向感,对很多东西没有思考透,就放下来去写了其他东西。去年疫情爆发的时候,大家都被迫禁足在家。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把握,好像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和水准,好像我们无所不能了,但突然爆发的疫情,把我们拎起双脚、一阵倒拖。那时我突然就想到了喜剧和悲剧之间的关系,我们不可能永远演喜剧,也不可能永远演悲剧,喜悲总是处在转瞬之间的互换中,这或许就是生活和生命的常态。这时,我就把这部小说重新拿出来,当时我在单位值班,一边值班,一边思考,《喜剧》就是这样写完的。
读品:小说通过对南大寿、镇上柏树、王廉举、史托芬几位喜剧编剧的描写,对比了喜剧艺术水平高低,也梳理了这些年喜剧内容变化。是否在你看来,这些年一些喜剧(包括戏剧和电影)朝着庸俗以及低俗的方向发展,而观众与从业者都在对这一趋势推波助澜?
陈彦:无论是喜剧电影、喜剧电视,都产生了很多优秀的作品,这是一个前提。当然也有比较庸俗、低俗的作品,过分地迎合受众口味。《喜剧》中的编剧王廉举,本来是个开羊肉泡馍馆的,日子过得非常好,擅长编几句顺口溜,被主人公看上,弄来当了喜剧编剧,其实应该叫“讲段子手”。后来自己也上台表演,观众和老板不断地向他索要“搞笑点”,他就越来越向低俗发展,演着演着,掌声把他忽悠得完全认不清自己,最后就疯了。所以喜剧的低俗,在某种程度上不仅仅是演员的问题,很多时候也是社会的问题,是我们观众把他忽悠到这个地方了。喜剧的低俗化,我们每个人都是负有责任的。当一个时代拼命向喜剧演员索要包袱、笑点时,很可能把一个很好的喜剧演员逼疯逼傻。但世间的万事万物最终还是存在着一种平衡机制——当观众逐渐意识到这种喜剧太低俗的时候,又会无情地将你抛弃,我们怎么喜欢的是这样无聊乏味的东西。这个时候,有深度有思考的作品就有可能被呼唤出来。不过都需要过程。艺术创作不像要账,有时是催逼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