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故事】我读|李腾:《民族的神话》与历史学家的困境( 二 )


在格里看来 , 与罗马军队跨越莱茵河、多瑙河征讨蛮族所造成的伤亡损耗相比 , 蛮族侵扰帝国所带来的危害简直不值一提 。 真正形成威胁的蛮族入侵是匈人的到来 。 同时 , 他也看到了这种以军事胜利为基础的游牧联盟是无法承受失败的 , 一旦出现军事上的重大挫败或遭遇军事领袖的去世 , 整个联盟将迅速瓦解 。 而且 , 罗马帝国内部的利益关系也不尽相同 。 这些蛮族军队的出现和发展在一些方面与地方贵族的利益契合 , 因此贵族们乐见蛮族部落在帝国西部安居 。 这种转变引发了帝国西部社会身份和族群身份的巨大变化 , 甚至形成了独特的蛮族传统 。 当历史进入到中世纪早期 , 罗马遗产和蛮族传统的结构为六世纪的法兰克人赋予了强大的融合力 。 西部帝国的分崩离析和王国并立不仅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 原先用于区分哥特人和罗马人的标准也变得失效了 。 选择宏大视野来看 , 撒克逊人取代法兰克人和阿拉曼尼人在罗马帝国西部的地位 , 阿瓦尔人则取代了哥特人和匈人在帝国东部的地位 。 阿瓦尔人联盟在奥地利东部和匈牙利的迅速消失 , 对中欧和东欧快速而彻底的斯拉夫化起到了重要作用 。 到了八世纪 , “罗马人”更多地是一个地区性的称呼 , 到九世纪则专指罗马城中的人 。 格里写下了一句警言:“当蛮族从帝国消失的时候 , 罗马人也就绝迹了 。 ”
【历史故事】我读|李腾:《民族的神话》与历史学家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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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著名的壁画 , 描绘了教宗在城外与匈人军师联盟领袖阿提拉会面的场景 。 通过对中世纪早期各个民族相互冲突和融合的分析 , 格里指出那些用来描述族群的标签在历史上并非连续使用的 , 也绝非线性发展 , 无法评价“纯洁单一”的血缘联系来沟通古今 。 在许多时候 , 人们不过是盗用了一些已经消失的传统 , 同时又发明了一些新的传统 , 创造甚至编造出王室的神圣家谱 , 选择一些战役和英雄作为具有伟大意义的事例 , 形成一种民族历史的想象 。 格里认为 , 当代民族主义者的历史观是静止的 , 而古代晚期到中世纪早期欧洲族群真正的发展历史却是连续不断的 。 许多从历史中传承下来的名称和表述遭到了别有用心的盗用和篡改 , 塑造了现在的历史解释 , 甚至会影响到未来的历史叙事 。 格里一直强调 , 几个世纪的社会、政治、文化变迁不能简化为一个单一、永恒的时刻 , 共同体及其成员的目标、身份等等都在不断迁变 , 世界各大洲的族群的历史都在经历着不断被塑造和重塑的过程 。作为一个美国人 , 他自觉地站在“他者”的视角上来看待欧洲的历史和文明 , 但格里认为 , “我们历史学家必须对制造族群永存神话的行为感到惭愧 , 这些神话既顽固又危险” 。 在《民族的神话》最后 , 格里借用欧洲传教士布莱恩特书写南非祖鲁人的历史 , 说他以自己所熟知的民族起源模式为范本 , 再将祖鲁人的传说作为原材料 , 使民族的历史书写变成了“艺术家组装马赛克” 。 格里认为 , 这种书写方式就是用“作者所关心的政治和文化为基础” , 重构族群的历史 , 以回应作者自己所处时代的关切 。 格里撰写《民族的神话》的目的是要打破这样一种迷思的现象 , 但在某种程度上 , 也正体现了这样一种迷思的思维和模式 。 当然 , 在格里和他的支持者们看来 , 这是为了对抗那种虚假的历史宣传 , 更因为这种历史宣传会带来巨大的危险 。 格里所主要针对的两位政治领袖分别是法国国民阵线(2018年6月改名“国民联盟”)领袖让-玛丽·勒庞和塞尔维亚前总统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 。 在书中 , 格里多次指名道姓地指责他们两人利用历史为政治服务 , 前者主要是对克洛维受洗纪念日的利用 , 后者则是对科索沃战争纪念日的操纵 。 格里力图以客观立场所呈现出的尽可能描绘历史真相的作品 , 同时也立足于他所观察到和关切的现实 , 并有着清晰的政治倾向与立场 。 当他以“真实历史”批判当代“极右翼”学者与政客对历史的“曲解”时 , 在某种程度上似乎也陷入到了相似的境地 。
【历史故事】我读|李腾:《民族的神话》与历史学家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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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国民联盟”领袖玛丽娜·勒庞在圣女贞德像前进行选举造势活动 , 右侧坐着的老年男性是她的父亲让-玛丽·勒庞 。 十九世纪学术史中的民族主义欧洲这种民族主义的历史叙事从何而来呢?格里在十九世纪的学术发展中找到了“罪魁祸首” 。 他认为 , 卢梭和黑格尔的浪漫主义政治哲学 , 再加上印欧语文学与科学历史学的结合 , 共同创造了族群民族主义 。 他甚至认为 , 诞生于十九世纪的现代历史学是作为欧洲民族主义的工具“被构想和发展出来的” , 十九世纪的学者、政治家和诗人采取新方法利用各种传说、书写文献和神话等进行研究 , 其最终目的是建构政治统一体和政治自治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