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读策兰?要得到力量,得到滋养。”多多说,他对策兰的阅读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在二十年前或者更早,阅读了三首诗,这也是最受刺激的一个阶段。第二个阶段,他发现了策兰诗歌中的空白、停顿、沉默和未言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像策兰这样的巨大的悲痛对于苦难的体验,有很多东西是不可言说的。”
在多多看来,这形成了策兰诗歌的神秘性。所谓神秘性,就是不可言说、不可尽说的东西,如果硬要解析,会伤害创造性。多多认为,策兰的敏感性超越了所有人。而第三个阶段则是去年到今年的感悟,策兰诗歌中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突然就令他很受震动,但这种感动是不太能够说清楚的,“以歌的桅杆驶向大地,天国的残骸航行”,在多多看来,这是诗歌的最高境界。
诗歌一味翻译成流畅的中文
实际上是一种无效重复
在蓝蓝看来,阅读策兰是一种痛苦的体验,策兰的诗在表达他自己的感受——人类所能经历的最悲惨、最恐怖的感受。“策兰的父母死于集中营,他个人心灵上经受到的那种痛苦、那种绝望,说到底我们如果是敏感的人,是有想象力的人,也只能感受到他所感受到的几分之几,通过他写的诗,他的语言,多少能够走进他的感受。好的诗歌唤醒读者对想象力的重视,达到诗人希望你能够达到的那份感受的认同。”
蓝蓝说,很多人说策兰的诗不好懂,而这种感觉在阅读其他人诗歌的时候很少有,所以需要不断地去阅读他的诗。在这里,蓝蓝举了个例子,一个人每天在痛苦地尖叫,可是如果有一天这种尖叫声变得断断续续,但凡有点想象力得人都会知道,他的痛苦更深了,都叫不出来了。而策兰的诗歌正是如此,如果阅读得多,就会发现,他的诗歌是破碎的、形不成完整句子的哽咽、断断续续,只有这样他才能表达出来这样一种感觉。因此,无论是写这样的诗还是翻译这样的诗,所面临的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以及无法想象的精神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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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策兰
从这一点来讲,蓝蓝认为,所有翻译策兰的人都值得敬重,“因为他们在努力完成在我觉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痛苦能翻译吗?绝望能翻译吗?那样一种感受能翻译出来吗?”
蓝蓝很欣赏王家新在翻译策兰的过程中创造的一些全新的词汇,如“晚词”“晚脸”“晚嘴”等。多多认为,这些特殊的翻译也表现出王家新有着非常自觉的翻译意识,正是这种与“信达雅”不一样的翻译刺激、丰富了中国的现代语言,诗歌一味翻译成流畅的中文实际上是一种无效重复。
策兰的《再没有沙的艺术》这首诗的最后一行,王家新并没有翻译成汉语,而是取用了约翰·费尔斯蒂纳的英译,并加了注解,蓝蓝认为,这样处理的目的,就是为了表达一个人“深陷于雪”时的那种愈来愈绝望的呼喊。
德语文学博士、曾专门在柏林自由大学研究过策兰的苏伟表示,很多德国学者认为策兰的诗歌是“密封诗”,策兰本身并不认同这种说法。策兰独特的语言让他的诗歌翻译更加困难,比如大家熟悉的《死亡赋格》,策兰在里面做了很多变化,音韵上也在突破一些固定形式,尽量用短音节、单音节的词是阅读节奏产生磕碰、一步一坎的效果。在这里,苏伟列举了策兰《在空中》一诗的第一段,一共20个单词,其中15个是单音词,在阅读的过程中,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赋予诗行更多的节奏,为读者建立了更多可能性的空间。
策兰曾翻译过曼德尔施塔姆的诗,苏伟认为这是当代诗歌历史上重要的事件,曼德尔施塔姆因其犹太人的身份和流放命运,策兰在他身上找到了共鸣(多多认为“影响”是个很俗气的词,重在“共鸣和激发”),包括曼德尔施塔姆的名字翻译成德语就是“杏枝”的意思。策兰最有名的那首《数数杏仁》,就有着犹太性的含义。
作者丨何安安
编辑丨申婵
校对丨陈荻雁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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