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周刊」关于瑞德西韦,试验负责人曹彬首次透露重要信息( 四 )


所以 , 虽然当时没有确凿的病原学证据 , 但是大家都很肯定的认为是病毒性肺炎 。 当然 , 说一点点病毒学的线索都不知道也不对 , 大家现在也都知道了 , 在当时我们到达武汉之前 , 已经有几例病人外送了NGS(指基因检测) , NGS已经出具了一些报告 , 有的报告直接报了SARS , 有的报告说是类似冠状病毒 , 所以我们来到武汉的时候也接受了这样的信息 , 结合这组病人临床表现是特别典型的病毒性肺炎 , 再结合我们获得的这种不全的信息 , 所以我们对这些病人认识和了解就锁定在“病毒性肺炎” , 而且猜测很有可能是一种冠状病毒引起的肺炎 , 这就是我们当时和武汉专家组共同的印象 。
突然提出来要使用治疗艾滋病的一个二线药物来治疗这些患者时 , 很多医生想不明白
曹彬:对于一种感染性疾病来说 , 氧疗、呼吸机 , 包括营养支持治疗 , 包括水电解质的平衡 , 包括预防的抗菌药物 , 以及有些医生推荐的激素 , 这都是辅助性的 。 最根本的是什么?最根本的就是对因治疗 。 通过检索文献 , 发现在SARS期间 , 特别在SARS的后半程 , 2003年4月份以后 , 香港大学袁国勇院士团队曾经做过SARS冠状病毒抗病毒药物的体外研究 , 结果发现两个药 , 一个是洛匹拉韦/利托那韦 , 另外一个是干扰素 。
2003年香港医生把这两个药联合用于治疗SARS冠状病毒 , 但当时没有条件做RCT研究 , 因为已经是SARS后期 , 他们仅仅治疗了41例SARS , 和之前未使用洛匹拉韦/利托那韦的患者去比 , 结果发现 , 用了洛匹拉韦/利托那韦这组病人的死亡和发生呼吸衰竭的比例大大降低 。 这给了我们一个很强的信心 。 而且几年前 , 韩国输入性的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造成了院内暴发的时候 , 他们使用的方案也是沿用的洛匹拉韦/利托那韦方案 。 洛匹拉韦/利托那韦是一个蛋白酶的抑制剂 , 最早用于HIV病毒感染的治疗 。 事实上 , 我们在2019年12月31日就锁定了这个药物 。 但是 , 有两点问题当时我们还没有把握:第一 , 病原到底是不是冠状病毒?我们不知道 , 只能猜测 。 第二 , 即使是冠状病毒感染 , 洛匹拉韦/利托那韦这种药也没有治疗新型冠状病毒的适应症 。 对于这种情况 , 我们也向国家卫健委医政医管局领导进行了汇报 , 领导告诉我们:洛匹拉韦/利托那韦不能够直接用于临床 , 但可以进行一个临床研究设计 , 这是合情合理的 。
我们也把这个想法和金银潭医院张定宇院长进行了充分的沟通 , 我们把所掌握的文献、证据和他仔细讨论了以后 , 张定宇院长非常支持 。 而且我们非常幸运的是 , 金银潭医院还有一个GCP研究团队 , 所以他们在做临床研究的时候是有一定基础的 , 从此我们就开始了密切合作 。
早期 , 我们没有立即开始随机入组 。 因为在病原学未名的时候 , 医生没有使用洛匹拉韦/利托那韦的经验 。 当时 , 医生在治疗这种病毒性肺炎的时候也在使用抗病毒药 , 具体用的什么药 , 应该有人能猜到:一个是更昔洛韦 , 第二个是奥司他韦 。 这两个药联合使用 。 现在大家可能会对当时的治疗方案暗自发笑 , 认为太傻了 , 但是当时 , 在病原学不明、又考虑到病毒性肺炎的情况下 , 这是当时很多武汉医生无奈的不得已选择 。
虽然我告诉大家 , 奥司他韦联合更昔洛韦没有用 , 但是 , 当我们突然提出来要使用洛匹拉韦/利托那韦的时候——用治疗HIV的一个二线药物来治疗这些患者 , 很多医生想不明白 , 都不同意 , 有很多的抵触心理 。 在我们在启动RCT研究之前 , 我们大概观察了20多例 , 这时候 , 有的医生反映这个药有效!但这只是个案 , 也就是仅仅只有一二十例 。 后面大家也知道了洛匹拉韦/利托那韦的故事了 , 曾经一度被宣传成“神药” , 但这是我们RCT启动以后的事情 。 在早期 , 即使是我们一开始观察了20多例 , 部分大夫说有效的时候 , 我们都没敢讲“这个药可能是有效的” 。 我们仍非常严格地、耐心地启动了RCT的研究 , 我们首例病人入组是1月18日 , 从1月9日通过伦理委员会 , 到1月18日这一个星期左右 , 我们陆陆续续的观察了20多例的病人 , 但是没有启动随机研究 。 我们正式启动随机研究是在2020年1月18日 , 这就是我们洛匹拉韦/利托那韦临床研究的一个起点 。 截止到2020年的3月1日 , 我们洛匹拉韦/利托那韦临床研究一共纳入了199个病人 , 我们的随访日期是随机后的28天 , 目前最后一例病人的最后一天随访已经结束了 , 我们也已经向国家正式汇报了我们的研究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