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就正月初五了,满年了。小时候,除了过年过节外,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掰着手指数,数什么时候可以过年过节。岁数大了,总觉得每一天都过得飞快,拽也拽不住时光的尾巴,包括过年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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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过完了五日年,过年穿的新衣服满身都是油腻。一大早,母亲就把衣服收拾走拿去浆洗了,拿来了平常穿的衣服,缝缝补补过的。虽然对请“做衣老司”年前赶制的新衣服恋恋不舍,但也没有反驳大人要换洗的举动,毕竟满年了,毕竟在有喜事的日子可以再穿,譬如哪一个亲戚结婚了,哪一个老人家做“十”了,就可以穿着过年的新衣服跟大人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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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家门口的门前溪浆洗衣服。小溪滩两岸人声鼎沸,满是洗衣服的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按老家的习俗,从正月初一到初四是不适合洗衣服的日子,否则会洗掉财气的。到正月初五满年这一天,就可以洗了,叫"洗穷",洗去了贫穷,财神就喜欢上门了。大人们边聊着东家长西家短,边动作麻利的捶衣、浆洗、拧干,然后将衣服摊晒在石头上,或者晾晒在系在两岸板栗树、杨柳树树桠间穿溪而过的尼龙绳上,花花绿绿,煞是亲切。我们小孩子边玩耍,边寻觅着哪一件是自己的。溪水清冽,清风徐来,心情特别美好。淙淙的流水声,晾晒的衣服随风飘逸的哗啦啦声,捶衣的嘭嘭声,与浣衣男男女女的笑声,汇成一首动听的歌。随歌起舞的,是柳树的芽,一点点米粒大的嫩绿在枝头抖动;白华华的水花,顽皮的翻着一个接一个小跟头,勇往直前;晾晒着的衣服,如同小孩的脸,贴在石头上的掩着嘴偷着笑,挂在绳子上的裂着嘴笑出声音,还荡起了千秋;太阳高高的坐着,慈祥的看着有歌有舞的初五的年;鱼儿在水里游走,吞食着油腻衣服浆洗下的美味;我们小孩子不怕冷,大人也不惯着,卷着腿脚,挖开溪边一块块斗大的石头,就有鱼儿慌慌张张逃之夭夭,动作缓慢的“褪虾”,有几寸长。我们用手掌把它捞起,又把它放回去。那时,大家都不喜欢吃溪里的鱼、虾、蟹什么的,现在想想,是不是因贫困缺少姜、蒜、酒、醋等佐料去不掉鱼腥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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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有“扫穷”的习俗。正月初一的地绝对不能扫,初二到初四也一样不能扫。我们小孩动一下扫把,就会给母亲数落。奶奶吩咐我们,“娒,有垃圾捡一下,不能丢到门外,要放在家里的角落斗里,聚财的”。初五一到,可以大扫除。一早上,勤快的奶奶踮着"三寸金莲",掸掉灶间几日没掸的灰尘,说“镬灶佛爷”正月初四已经回来了,要让他老人家住得舒服。而后,把房屋里里外外、左左右右的地都扫了,叫我帮着拿拿畚斗;爷爷开了牛栏的栏板,把牛牵出来。多日没出栏的牛“哞哞”的叫了几声,打着响鼻,用舌头舔舔爷爷的手,欢快的上山啃青草去了。多日来窝在栏里吃干燥的玉米杆子、番薯藤,牛上山时有点迫不及待。牛肚子撑得滚圆滚圆时,被爷爷牵回栏里,关上牛栏板。爷爷拿来了干稻草,铺在牛栏里。接着,扫干净牛栏门头的垃圾,又摸摸牛的脑袋,吩咐它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牛似乎听懂爷爷的话,一咕溜的躺了下去,眼睛恋恋不舍的看着爷爷;父亲用锄头套着畚箕,上山去了。转了一圈,察着一下队里的小麦,理一下田埂上的杂草、乱石。再转到自己的巴掌大的自留地里去,拔了红萝卜与白菜、球菜,剥了芥菜,在门前溪洗干净。剥下的黄菜叶扔给鸡吃了,把洗净的菜移放到菜篮子里去,挂在屋檐上沥水,待晚饭好炒菜。正月初五的年,大人们忙忙碌碌,我们小孩显得很兴奋,跟屁虫似的,跟母亲去洗衣服,可以下水捉虾;跟爷爷上山,可以骑骑牛、捉捉牛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