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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书会友:十八世纪的书籍社交》
[英] 阿比盖尔·威廉姆斯 著
何芊译
北京大学出版社
在18世纪的英国,由于印刷业的蓬勃发展,书籍成为自我提升、家庭娱乐和邻里社交的重要工具。本书聚焦18世纪英国中产阶层的阅读生活,关注他们如何获取并阅读书籍,阅读如何影响他们的生活,以及大众阅读偏好与书籍出版甚至文学体裁发展间的互动。重现了18世纪的阅读场景,进而使我们窥见当时的社会心态与文化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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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2年4月15日,多萝茜和威廉·华兹华斯兄妹俩在湖区的一次随意闲行,成就了文学史上最意义非凡的一次散步。那是狂风大作的一天,他们穿越了阿尔斯沃特湖附近的山丘,强风呼啸,水雾缥缈,山泉掩映在树篱之中。途经高巴罗公园时,他们先是看到了几株水仙花,继续走着,又发现了一大丛,沿湖簇生,郁郁葱葱,随湖岸蔓延,与乡道同宽。多萝茜的日记里写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水仙花,它们怒放在爬满青苔的石块之间,有的花冠耷拉在石头上,仿佛是靠在枕上小憩,其余的都在摇曳、摆动和起舞,如同是迎着湖风发出了真诚的笑声,它们看上去如此欢快奔放,光彩夺目而又千姿百态。
兄妹两人继续散步,他们在一家酒馆饱餐了一顿火腿和马铃薯。按照多萝茜的叙述,晚餐之后,“我下楼看到威廉正坐在炉火旁。他起身走到窗前堆放的藏书前,拿出了恩菲尔德的《演说者》、一部文选以及康格里夫某出戏剧的散卷。我们喝了一杯热朗姆酒加水——我们把盏言欢,并为玛丽祝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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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还有很多值得说道之处。多萝茜的日记原文比这里摘录的内容更详尽,为理解“我如行云独自游”提供了基础,这是华兹华斯两年后写下的传世之作,水仙花被描绘成了在郁郁独行中令诗人欢愉的伴侣。这或许是英国文学中最有名的一首抒情诗,它展现了浪漫派诗人对幻想与自然的讴歌。然而,除了学术界的小圈子,多萝茜的日记并不为大众所知。同样令人震惊的是,诗与日记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学活动。通过描写水仙花,华兹华斯强调的是一种唯我的感受:沉溺幻想时的孤寂、专注与沉默,以及“闪现于心眼的”画面。但这首诗背后的多萝茜日记却记录了散步与偶遇水仙花之间相得益彰的乐趣,日记的结尾更是家庭内部共同的娱乐活动。在漫长的外出结束后,兄妹两人坐在酒馆的炉火边,从书架上随便抽出几本畅销的诗集和戏剧,一边啜饮朗姆酒一边朗读。多萝茜在日记里写到自己时常对着兄长朗读,这就是一个关于共同分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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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欧诺列·福拉哥纳尔 ,《读书少女》,1776
诗歌与文学是个人的自我表达方式,阅读则成为个人灵感之来源以及对自我心灵的探索,威廉·华兹华斯与其他浪漫主义作家有力地塑造了这种对文学作品的看法。在他们之前与之后的数个世纪中,诗人、艺术家和哲人们通过强调文艺创作与知识生产中独处的重要性,一直“在描写着自身的孤独”,一位历史学家如是评价。然而,共同阅读与文学活动在我们的文化史中扮演着同样重要的角色。如果多看几行多萝茜·华兹华斯当天的日记,我们能从她描述的散步与阅读中了解到什么?他们的经历究竟是共同的还是私人的?相伴读书与个人阅读是否一样?这些问题不断回响在交际阅读的历史中。多萝茜的描述显然说明,对文学作品的欣赏会受到阅读时实际场景的影响——在这里,康格里夫戏剧“散卷”的价值更多在于它如何被阅读。难忘的一日外出之后,喝着朗姆酒,有亲人相伴,如此阅读场景比书卷本身的内容更有意义。我们看到了出其不意、令人意外的选择:华兹华斯从酒馆书架上随手取下的一本书就契合当晚的主题——这并非是一项经过深思熟虑,意在增进学识的安排。读了什么并没有如何去读那么重要。这个故事也展现了汇编文集的重要性:多萝茜提到了另一本书,威廉·恩菲尔德的《演说者》就是当时最为流行的一本文集。这本书收录了不少诗歌与散文,旨在提升青年人的道德水平和社交技能,但对于很多家庭来说,这本书里有不少朗朗上口、值得一读的节选篇章,常被用来消磨午后与晚间的家庭时光。多萝茜的共同阅读为我们展示了一种文学体验,其中地点、同伴、食物、酒水与易得性都发挥着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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