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拿到黑陶俑照片时,就感觉可能跟霸陵有关。”焦南峰回忆,类似的裸体陶俑并不常见,只在帝后陵中出现过。但发现黑陶俑的地点离窦皇后陵太远,并不属于其陵园范围。
黑陶俑的主人是谁?焦南峰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仍需要一系列工作来证实,“我们考古有个规矩,要是有疑问,就必须要有一系列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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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陵考古队副队长曹龙在外藏坑挖掘现场。新京报采访人员 吴采倩 摄
调查凤凰嘴
俯瞰白鹿原上的凤凰嘴,像一只展开双翅的凤凰,伸出的黄土梁子像鸟头的形状。从远处望去,高高耸起的小山丘,确实像一座大型陵墓的封土。
凤凰嘴下,立着十余通饱经风雨的古碑,上面的文字大多已斑驳。其中有一座高大的石碑,上面阴刻楷书,写着五个大字:汉文帝霸陵。
“文帝霸陵在京兆通化门东四十里白鹿原北凤凰嘴下。”元代骆天骧在编纂的《类编长安志》中的记述,是考古学者能查到关于霸陵具体位置最早的记录。但为了推翻这个说法找到真正的霸陵,考古工作者们花了将近20年的时间。
“从2011年开始,我们花了大半年时间去否定‘凤凰嘴是霸陵’的说法。”那一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与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合作成立汉陵考古队,对白鹿原上疑似霸陵区域、薄太后南陵做了更大范围的考古调查和勘探。
当时马永嬴是副队长,主要负责霸陵陵区勘探工作。他本是考古的“门外汉”,从法律专业毕业后被分到考古单位,一开始做行政工作,后来转向考古业务。1995年,马永嬴跟着焦南峰,敲开了西汉帝陵研究的大门。
初到凤凰嘴,那里还是一个长满荒草的黄土坡。考古队的洛阳铲垂直插入地下,陆续取出土样,从山脚钻到山腰。半年过去了,考古队没有发现任何墓葬和陵园遗迹。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细致,就又钻探了一遍。”马永嬴把钻孔的间距由三米缩小到两米,几十个钻工探了一个多月,没有任何发现。
为了保险起见,考古队请到了陕西地矿物化探队的队员,第三次钻探用了高科技的物探技术,这本是用于寻找金属与非金属矿产、地下水等地下资源的技术手段。物探设备被钉入地下,雷达开始探测,仍旧没有找到霸陵。
三探凤凰嘴,都没有找到丝毫与霸陵相关的信息。马永嬴向队长焦南峰汇报了情况,考古工作者们聚到一起,梳理文献、看图纸、分析地貌,开始怀疑前人“霸陵在凤凰嘴”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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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考古人员在南陵小型外藏坑发掘现场,从左至右为:曹龙、张翔宇、焦南峰、王占奎、马永嬴。受访者供图
霸陵不在凤凰嘴,又在哪里?
汉陵考古队把目光投向了窦皇后陵。依据西汉帝陵的形制,皇帝和皇后死后会葬于同一茔域,各起一座陵墓,又称“同茔异穴”。按照这种葬制,汉文帝霸陵应该在窦皇后陵附近。在白鹿原上有两座覆斗型封土,是窦皇后陵和薄太后南陵。
而霸陵并无封土。公元前157年,崇尚节俭的汉文帝在驾崩前留下遗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他希望,自己入葬的陵墓不要破坏原始地貌,不要人为起封土。
正当汉陵考古队发愁时,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2006年,他们曾在窦皇后陵800米外,也就是黑陶俑被盗地点附近,发现了没有封土的特大型墓葬——江村大墓。
由此,窦皇后陵与凤凰嘴、江村大墓的关系进入考古工作者的学术视野,开启了对文帝霸陵具体位置的讨论。
2017年,汉陵考古队开始对江村大墓外藏坑进行勘探发掘。洛阳铲不断冲击着黄土,随着钻探的深入,一个规模很大、顶级配置的墓葬出现了。墓葬形制是“亞”字型,墓室边长约73米,四周有115座外藏坑。
“在汉代,这是最高级别的墓葬形制,只有皇帝或皇后能使用。”马永嬴觉得江村大墓可能是霸陵,但考古是一门科学,需要翔实的证据,他们手中的洛阳铲并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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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铲底部有一层暗蓝色的土,汪照宏猜测这是陶器。新京报采访人员 吴采倩 摄
钻探外园墙
橘黄色的朝阳刚冒出地面,探工汪照宏就来到了考古工地。他的脚下一片冰凉,地面的小冰晶还没化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每天早上8点,考古工作者的身影会准时出现在这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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