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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福献 图片/来自网络
雪还在下,雪花不时地飘落在我的额头上,凉丝丝的,真舒服!地板车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颠簸着,我躺在车里发着高烧,前面传来了爹粗重的喘息声。娘提着灯笼,走在爹的身旁,地板车“吱吱呀呀”地响着,在泥泞的道路上挣扎。
“娘,我冷。”我迷迷糊糊地喊了起来。
一件半新的军大衣盖在了我的身上,它散发着一股旱烟味,是爹的大衣!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爹。你?”娘的嗓音哽咽了一下。
“都怨我。来时忘了多给富贵盖一床被子。”爹憨厚地笑着,他喘了口气,用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没事,我结实着呢。”爹安慰着娘,娘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冬至过后,天气骤冷,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着了凉,发起烧来,在村里的诊所打了几针,但没有丝毫的效果。开诊所的二叔建议爹立刻把我送进公社卫生院,他怀疑我得了肺炎。爹和娘正拉着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卫生院赶呢。
爹是我的养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些。村里的孩子都叫我“拖油瓶”,我哭着去找娘,娘却不肯告诉我实情,但我还是从村里人断断续续的议论中知道了一切——娘是改嫁过来的,嫁到养父家中时,她正怀着我呢。
从那时起,我就没有叫过他一声“爹”,我生气的时候总叫他“八成”。“八成”是他的外号,他的名字叫大成,村里人看他老实,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八成”,意思是他缺心眼儿。其实,养父并不傻,就因为这个外号,老实的他,到了30岁时才娶了娘。
娘冲我扬起了巴掌。
“别。孩子还小呢。”养父拦住娘,脸上挂满了憨憨的笑。
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叫他“爹”。有时候,我需要他帮忙,就招呼他一声“哎”,他也不生气,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脸上还是那个样子,挂满了憨憨的笑,娘望着他,直叹气。
娘的肚子一天天地隆了起来,我对养父的恨也与日俱增。我往他的烟丝中加了一把辣椒粉,听着他剧烈的咳嗽声,我躲在一旁偷偷地乐。我知道,他的眼里肯定被辣椒呛出了泪水。“没羞!这么大的人,还哭!”我心花怒放地想象着,咧着嘴笑。
我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地放了他自行车车胎里的气。养父是个胖子,他骑上车子,走了没多远,就回家了——自行车的气门针轧歪了。他耽误了去集市上买化肥,被村支书训斥了一顿,他脸上挂着憨笑,一声也不分辩。
有时候,我甚至想趁他走夜路时,在他的头上敲上一棍子。可是,我人太小了,力气也小,个子又太矮,这主意只好作罢了。我想象着,假如我有一盏阿拉丁的神灯,我就让那个灯神把他丢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到家,找不到我和娘。
养父知道是我干的,但他从来不告诉娘。每天做早饭时,他总会给我煮上一个鸡蛋;赶集时,他也忘不了给我捎回来一个烧饼,回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我可不领他的情,吃完鸡蛋和烧饼后,依旧恨着他。他仿佛不知道我恨他似的,看着我时,脸上仍挂着憨憨的笑。
娘看不下去,打了我一巴掌。
“他还小呢,你和他一般见识干什么?”养父生气了。
“大成啊,你心眼太实在了。”娘悠悠地叹了口气,脉脉含情地看着他。
我恨他!该死的“八成”!这个老流氓!
公社卫生院的大夫给我挂上了吊瓶。天亮的时候,我的烧退了,娘守着我,养父却不在我的身边。娘说他回家了,家里还有我幼小的弟弟。奇怪的是,我住了两天的院,养父却没来看我,这太反常了!
出院的时候,他也没来。娘用板车拉着我,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他病了!他从送我去卫生院的那天晚上就发烧了,二叔给他诊断了病情,说是着了凉气,是重感冒!二叔怕他感染上肺炎,劝他去公社卫生院。他不去,家里穷,他心疼钱。
“我年轻力壮,能扛得住。”他安慰着娘。
天又下雪了,大地一片银白,养父的病情加重了。娘要送他去医院,他迷迷糊糊地说:“天晚了。明天吧,明天再去。”
娘守了他半夜,他昏迷着,嘴里在念叨:“富贵,烧饼好吃不?”一会儿又说:“孩他娘,别打富贵,他还小呢。”一会儿又叫起了弟弟的名字。半夜里,养父的嘴上起了火泡,娘心里慌了,她慌慌张张地喊来了二叔和堂哥,把他送进了卫生院。
“太晚了!”医生一脸的遗憾。
我跪在雪地里,哀哀地哭泣。“爹!”我终于喊了出来。我知道,他一直盼着我叫他一声“爹”,如今我叫他了,他却再也听不见了。我对不起爹!我那般地对待他,他却为我丢掉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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