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 。其俗类徐、僮 。朐、缯以北,俗则齐 。浙江南则越 。夫吴自阖庐、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一都会也 。
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 。郢之后徙寿春,亦一都会也 。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鲍、木输会也 。与闽中、干越杂俗,故南楚好辞,巧说少信 。江南卑湿,丈夫早夭 。多竹木 。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 。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 。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 。
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 。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 。颍川敦愿 。秦末世,迁不轨之民于南阳 。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东南受汉、江、淮 。宛亦一都会也 。俗杂好事,业多贾 。其任侠,交通颍川,故至今谓之“夏人” 。
夫天下物所鲜所多,人民谣俗,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领南、沙北固往往出盐,大体如此矣 。
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 。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 。沂、泗水以北,宜五谷桑麻六畜,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 。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 。齐、赵设智巧,仰机利 。燕、代田畜而事蚕 。
由此观之,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于富厚也 。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 。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 。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 。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 。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 。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 。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坑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 。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 。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 。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于赂遗也 。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 。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余力而让财矣 。
谚曰:“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 。”居之一岁,种之以谷;十岁,树之以木;百岁,来之以德 。德者,人物之谓也 。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 。命曰“素封” 。封者食租税,岁率户二百 。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 。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则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 。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 。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陂,山居千章之材 。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锺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 。然是富给之资也,不窥市井,不行异邑,坐而待收,身有处士之义而取给焉 。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 。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 。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给,则贤人勉焉 。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 。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 。
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 。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 。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酰酱千瓨,浆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贩谷粜千锺,薪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其轺车百乘,牛车千两,木器鲀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僮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糵麹盐豉千答,鲐{此鱼}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锺,子贷金钱千贯,节驵会,贪贾三之,廉贾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 。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