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电影黄金时代( 二 )


许鞍华和李樯太自恋了,《黄金时代》在某种意义上,只满足了她们艺术独创的野心,但,为观众讲故事的初心,不知被他们忘到哪旮旯去了 。
也许,有人要说,这并不是低级的故事片,人家玩的是传记 。但,传记非得这么颠三倒四吗?人家理查德·林克莱特也拍纪录片,同样是请了一拔
演员,用12年时光,拍摄一个时代,结结实实地感动了无数人 。和《黄金时代》的花里胡哨相比,《少年时代》浑然天成,一如时光之璞玉 。
2 早些年的时候,看萧红的《生死场》,吓到了 。脓血泪泛滥,疯子瘸子横行,屎屁尿枪炮弹纷飞,将“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激烈地推到我面前,以至于一连几天,我都无法出戏 。
之所以无法出戏,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些沉重而龌龊的现实,全是我亲历过的乡村 。月英有月英的镜像,金枝有金枝的对应,成业有成业的孪生兄弟,王婆有王婆的参照实体,甚至村口的歪脖子树,也有一颗,长在我出生的土坯房前 。
虽然《生死场》后半段狗尾续貂,企图依附于某种社会思潮,但还是很喜欢她,把她写的书,她的传记,都找来翻阅 。
萧红当然是有才华的,23岁,已经深谙世界之凶残,写乡村,写得生猛强悍,处处是令人倒抽一口气的蛮荒 。写生活,写得冷硬、精准、苛刻,
有钢针式的穿透力,轻轻一捅,就能挑破疮痂和脓包 。即使写《小城三月》的爱情,也是自毁式的固执,如棉絮里的火籽,暗中烧着,要人命地压抑和炽烈,等到发
现时,已经成了灰,只剩下一口叹息,堵在人的嗓子眼里,用尽半生去幽幽吐尽 。
再然后,知道了她的生平,母亲早逝、父亲凶暴、逃婚、私奔、怀孕、被弃、满城流言与白眼、饥寒交迫、贫病交加、新生儿送人、背井离乡、爱
人出轨、被家暴、怀着前任的孩子再婚、战争、婴儿死亡、逃难、病入膏肓、早逝......人世间有千难万苦,每一种,都铺在她的生命前方,等她去一一领略
滋味 。
31岁,她早夭,濒临死亡的时候,最爱的人不在身旁 。
“平生受尽白眼和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这是她在异乡,孤苦地离开人世之外,留下的最后的遗言 。其中悲凉,令人瑟缩 。其中不甘,令人悱恻 。
萧红是如此可怜,可怜到文艺青年很容易将她视为自己受难的姐妹,因她的爱而爱,因她的恨而恨,并哀叹生不逢时,不能帮她遮风挡雨,不能在她饥饿的岁月里,为她送去一个列巴圈 。
可是,在萧红生平资料中,我们还是能在她的悲凉里,轻易发现她的不可爱 。许广平怨她,说她总是不请自来,一来就坐半天,打扰鲁迅休息,甚至鲁迅的病重,她觉得与萧红都有些关联 。
孩子出生后,看护妇抱给她说,她摇着手,说:“不要!不......不要......我不要呀!”
而萧军,在萧红死后的许多年里,回忆她:“作为一个六年文学上的伙伴和战友,我怀念她;作为一个有才能、有成绩、有影响的作家,不幸短命而死,我惋惜她;如果以妻子意义来衡量,她离开我,我并没有什么遗憾之情 。”
仔细想来,萧红的悲剧,原因颇多 。外界当然有不可推卸的缘由,乱世,战争,冷漠世情,愚昧传统,稀薄的生存可能,专制的父权与男权,等等 。但不可否认的是,更多的,还是她自身的原因:她软弱的内心、病态的性情,与不自立自尊的人格,导致她的自我祸害和自我堕落 。
3 为什么你遇人都不淑?
为什么你一直没有职业?
为什么你追求自由与独立的路上,却一直要一个男人,陆振舜、汪恩甲、萧军、端木蕻良、鲁迅、锡金、骆宾基,陪在你身边,作你人生的依靠?
为什么你每次都嫁人时,肚子里都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为什么你悲悯苍生,却一再弃儿,甚至疑似对进婴儿进行杀戮,从未表达过悔恨?
所有这些,都让我觉得萧红就是一个悖论的集合体 。她追求独立,却一直无法自立;她向往自由,却一直自我设限;她极其多情,又极其自私;她
反抗父权,反抗专制,却成为男权的另一种牺牲品;她说“成千上万的小孩饿死了,怎么看不见”,却任由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在蚊虫的叮咬中,全身冰冷,哭了整
整五天 。
萧红最大的问题,是缺乏自我规定的意志 。缺乏自我规定的意志,最悲哀的一点,就是你把被迫做的事情,当成想做的事情;你把原本厌恶的生活,当成了想要的生活 。这使得她虽然一辈子都在呼吁自我解放,却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重复着被弃和寻找,寻找和重新被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