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翔：把武汉唱给你听

【来源：长江日报-长江网】
最近有部音乐剧《武汉音乐地图》，舞台上全员飙武汉话，音乐人冯翔在剧中饰演驻唱歌手，一个季节一个故事一首歌。
《汉阳门花园》《六渡桥》《东湖》……一路走来，冯翔用他的武汉腔，唱出了武汉人花谢花开的生活滋味。
冯翔/口述
2012年，我走在北京通州的小区里，突然闻到一股炒菜香，我一下闻出来了，是菜梗子炒肉丝的味道。
那个味道太熟悉了。上学时，爸爸妈妈下班晚，来不及做饭，我就盛一碗“现饭”再盛一点“现菜” ，用开水烫了吃，连汤带水，最喜欢吃的“现菜”就是菜梗子炒肉丝。
那一下子，我像是被掏空了，回家就到处买竹叶菜，买青椒，买肉，但怎么也炒不出那个味。
直到我回了武汉，我才炒出记忆中的味道。用武汉话写歌也是我2014年回武汉后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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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一代人放学回家，书包随便一扔， “哗”一转身就跑出去玩。
夏天粘知了，江里游泳，大人虽然不让，水里泡一下都是好的。还有打弹珠、打撇撇、官兵捉强盗、擂拱子，扔沙包都有好多玩法。
街上都是孩子，成群结队的。到饭点，屋里人喊了，都赶紧往回跑，贪玩的要等屋里人拿棍子来捉。
我经常转学。汉口上过解放小学、大兴路小学。在武昌读斗级营小学那几年，就跟嫁嫁（外婆）住在汉阳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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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次在汉阳门花园躲猫，三十多个孩子，点兵点将分两拨，人多到没地方藏。
一大帮小孩在街上玩的场景，现在很少见了。
在汉口住和平里，那时江汉公园还在，有个电影院，好多电影都是在那看的。
公园早晨有练武打拳的。有个光头胖老头特别厉害，练少林寺罗汉拳，随便一块青石板，一拳上去就断了，边上人要让开，石块崩好远。练太极的，玩推手，把人推出好远，总有人慕名来比试，像打擂一样。
我跟着他们练过，也没收过我一分钱。在一个师父家，我还见了很多奇怪兵器，一个棍带两个大翅，好多刺。后来我看《隋唐演义》， “镋棍槊棒，鞭锏锤抓” ，才知道那是天宝将军宇文成都的“镋” 。
学校换了太多，我基本一个同学名字都不记得。但这段时光对我来说，就是幸福快乐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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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民主路很热闹，是旅游风景区。我小时候的民主路，住家的多。民主路一直走到江边，就到了汉阳门。
我外公是1896年在武汉出生的，在那之前，外公的爸爸、爷爷，从江苏来武汉，在汉阳门安了家，这里靠近江边码头，生意好做。听外公说，当时的汉阳门城门很窄，运官粮的大车，一次只能过一辆。
日本人来了，我们一大家逃到了宜都，外婆大着肚子，快要生我妈。抗日胜利后，一家人又回到汉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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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嫁嫁在民主路靠江边的口子那卖花红茶，小杯2分，大杯5分，杯上盖个玻璃片。花红茶不是泡的，要煮，煮开了再放凉。
有次“六一”放假，嫁嫁让我帮她看茶摊，我死活不愿意，闹着出去玩，嫁嫁就给了我5毛钱，一笔“巨款” 。我戴着红领巾，穿着白衬衣、蓝短裤，坐了辆14路车就去了东湖。
我游泳一直不会换气，结果那天在东湖岸边，不小心顺着青苔滑进水里，衣服湿透，只能脱了挂树上等晾干，傻坐着发呆。离岸边最近的水泥柱子只有二三米，我斗胆下了水，冲着柱子一蹬，来回游。一来二去，竟然学会了换气。
小时候在武昌的活动范围，主要是民主路靠近江边那一带，昙华林、凤凰山是我玩得最远的地方。再往远了，真是荒凉。
没有和平大道、友谊大道，湖北大学边上全是村子。从和平大道往青鱼嘴，再往东湖，只有一条小路，在沙湖上面，很细一条。
那时去东湖，觉得特别远，只有一趟14路，起点坐到终点。现在不觉得，现在不管去哪，公交地铁都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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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爹爹背我去东湖，边走边唱：“背坨坨，换酒喝。 ”
长大后才明白这句歌谣的意思是把小孩背去卖掉，换了钱，买酒喝。大人背小孩，都这么唱，是个开玩笑的话，但我当时什么也不懂。
嫁嫁是最疼我的人。我想做什么，她都无条件答应。只要我去看她，不管她在做什么事，先放下，把汤煨了，夏天没有藕，就煨海带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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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我调皮捣蛋，作业没做，老师罚我抄100遍，抄得眼睛都睁不开。嫁嫁看我造业，想帮我写。
我说，那不行，字迹看得出来。结果她说了一句话，特别搞笑：“看不出来，我的字也写得不好。 ”
那天晚上，嫁嫁一直陪着我，给我做吃的做喝的。我还怪她：“为什么要让我吃饭？就是因为你让我吃这些东西，耽误好多时间抄作业。 ”
写着写着睡着了。一觉醒来，嫁嫁帮我抄了满满三本。
现在我有了儿女。女儿过完暑假就要上初中，她从小在北京出生长大，一点武汉话都不会讲，只知道“冬天腊梅花，夏天石榴花”是爸爸写的。
儿子4岁，有一首《摇篮曲》是写给这个小家伙的。我小时候，嫁嫁给我唱“伢伢睡觉觉” 。姐姐出生的时候，我没什么机会给她唱，现在我要给弟弟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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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我上了同济医学院，五年制，课特别多。我好羡慕武大的，课少。
大三之后，我经常从汉口跑去武大玩，在别人学校的时间恨不得比在自己学校还多，认识了武大各种文艺青年。
包括后来参加工作，我还是经常去武大参加活动，一起讨论哲学和诗歌，聊晚了就和周老师挤一个宿舍，我把这段经历写进了《凌波门》：
“周老师你到哪里去了
你的精神是不是还一样好
唐老师你到哪里去了
一直想在半夜听你吹箫
罗老师你到哪里去了
你的小卖部还卖不卖烧烤
刘老师你到哪里去了
你的学生还记不记得那个夏天”
有次开演唱会，来了个武大哥们，跟我说“唐老师向你问好，唐老师去了深圳” ，又说“周老师也问你好，周教授现在还在新闻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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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济我结识了一些玩音乐的朋友。我认真玩乐器是大学五年级才开始的，当时有个比我小一届的学弟，在寝室弹吉他唱歌，我也来了兴趣。从前学钢琴、小提琴，都浅尝辄止了。吉他可以边弹边唱，这个有意思。
我跟这个学弟成了一辈子的好朋友。大学毕业时，他深情款款跟我说：等我赚了20万，我就辞职，浪迹天涯。
结果现在他也没浪迹天涯，还做着某医疗器械公司大中华区的老大，出差到任一个城市，他都带着自己的琴，晚上找个能演出的酒吧，跟人商量“我能不能上去唱两首？”一唱一晚上。
这种人在同济挺多的。直到今天，我和几个同济同学，还会约着去大师姐家聚会，坐在一块，排个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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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武汉喝酒划拳的行酒令《红梅花的菜》，我把它写进了新专辑，歌词是武汉话顺口溜，曲子伴奏是12小节的Blues（布鲁斯）。
最近录好的新单曲《和平里》，关于“开水泡白饭，菜梗子炒肉丝”的回忆，是个摇滚，也会收进新专辑。
很多人说“冯翔是民谣歌手” ，其实我平时听摇滚更多。
做《汉阳门花园》专辑时，我签的是做民谣的公司。《凌波门》原本是Grunge（垃圾摇滚），《东湖》原本是Reggae（雷鬼），当时主推《汉阳门花园》，所有歌全照着民谣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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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汉阳门花园》，其实原来没这个地名，后来因为这首歌，地图上就有了。
我越来越觉得，到一个地方，不光是去看旅游景点，大家还想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怎么样才能吃到这里老百姓日常爱吃的东西。对一个城市的喜爱，更多是因为当地人的真实生活。
“汉阳有个南岸嘴，
武昌有个月亮湾，
汉口有个龙王庙”
“再看一眼，王家巷啊，
再看一眼，我的和平里”
写这些歌时，我发现那些地名用武汉话唱出来，各有各的旋律，真好听。
现在做《武汉音乐地图》，我希望它不仅是音乐剧，或者一张音乐专辑。我想更多武汉音乐人能参与，哪怕只是写一写家门口压根没名字的小湖，写的是真实情感，真实状态，这东西就能吸引人。
冯翔，男， 1964年生于武汉， 1981年考上同济医科大学，毕业后在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做了10年医生， 1990年，在民众乐园武汉第一个音乐酒吧开唱， 2005年，去北京闯荡， 2014年结束北漂生活回到武汉，开始用武汉话写歌，代表作有《汉阳门花园》《六渡桥》《黄鹤楼》。
（来源：HANS汉声、武汉发布、发现武汉）
【编辑：邓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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