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存在”的少年确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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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OUL成员合影那个“不存在”的少年确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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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乐的单人写真那个“不存在”的少年确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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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OUL在直播中展示几个成员共用的冰箱照片 , 提到没吃完的盒饭 。 那个“不存在”的少年确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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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乐在直播中回看自己刚出道时的视频 。 那个“不存在”的少年确实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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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然在朗读粉丝的小作文时哭泣 。当5个女孩脱去日常服装 , 裹上缀满传感器的黑色紧身衣 , 站在幕布前——在她们对面 , 屏幕中5个动漫人物就“活”了 。
真实的女孩唱歌、跳舞 , 动漫人物就唱歌、跳舞 。 哪怕是转眼珠、吐舌头 , 也会被动作捕捉设备抓取 , 关联到动漫人物身上 。
国内人气最高的虚拟偶像团体A-SOUL就是这样工作的 。 5个角色都有设定好的性格、特长和人生经历 。 嘉然可爱 , 珈乐高冷 , 乃琳妩媚 , 向晚腹黑 , 贝拉温柔 。 她们生活在虚拟城市“枝江” , 那里的一切完美到让人憧憬:洒满阳光的教室、热带鱼游过的深海、飘着孔明灯的古风城池 。
这一切属于创造她们的商业机构 , 而赋予角色动作和声音的女孩们需要执行好设定 。 一穿上那件黑色紧身衣 , 她们的姓名、面容就成了商业机密 , “严禁泄露” 。
仅2020年 , b站上就有3万多名虚拟主播开播 , 形象设定天马行空、越“虚幻”越吸引人 。 A-SOUL的“身份”是5个完美女大学生 , 字节跳动提供技术、乐华娱乐为演员进行歌舞培训 。 乐华CEO杜华在这群姑娘出道时充满了自信——“再也不会有抱怨了”“因为她们永不塌房、永不谈恋爱、永远爱杜妈、24小时工作” 。
在出道1年5个月后 , 今年5月10日 , 字节跳动官方宣布 , 出于“身体及学业的原因” , A-SOUL成员之一珈乐进入“休眠” 。 与此同时 , 5个女孩的真实信息疑似被曝光 。 喜爱她们的人发现 , 在或许是珈乐扮演者的个人社交媒体账号里 , 那个真实的女孩记录了受伤、加班、失眠的经历 , 她住空调坏了一年的小宿舍 , 好像并不快乐 。
“休眠”极有可能意味着告别 。 在A-SOUL后来的视频里 , 珈乐的镜头被剪掉 , 剩下的女孩笑得和之前一样开心 , “就像有只大象坐在屋子中间 , 旁边的人告诉你这里什么也没有” 。 然而有人已经意识到 , 珈乐的“灵魂” , 那个喜欢绘本、kpop(韩国流行文化)和卡通形象玉桂狗的演员 , 真实而鲜活地存在着 。
“时刻回应爱”
看A-SOUL直播时 , 24岁的赵远一般不盯着屏幕 , 而会把5个女孩的嬉闹当作背景音乐 , 同时做做家务、打一盘游戏 , 或者在加班时戴上耳机、把直播页面藏在工作文档后面 , “感觉没那么孤独” 。 他很少发弹幕 , 但每次都在直播间随手发5个“1” , 这能给女孩们增加2.5分钱的收入 。
在官方发布的日程表中 , A-SOUL一周有5次直播 , 每次两三小时 , 一些粉丝把看直播当成“吃饭”“工作”一样的必需品 。
在直播时 , 5个女孩有时跟粉丝边聊天边打游戏 , 有时表演歌舞 , 更多时候会分享自己的生活 , 细致到今天吃了什么、近期看的电影 , 甚至还会展示真实生活场景的照片 , 比如出门带的包里有什么、5人共用的冰箱贮藏着什么 。
这样的相处 , 让赵远和很多粉丝觉得 , 5个女孩就像身边真实存在的朋友 。 有人记得 , 一个女孩说自己是“社恐” , 有次去篮球场练习投篮 , 没练多久 , 球场来了一群男生 , 她不好意思占着场地 , 掉头就跑 。 “感觉和她共情了 , ”这名粉丝自称也是社恐 , 在大学里只和舍友社交 , 合照时习惯站在后排或边上 , 很少与朋友交心 。 但他会在女孩们直播间的评论区吐槽生活 , “我们在现实中学会伪装 , 在虚拟中表达真实” 。
那些人工制作出的虚拟形象 , 就像一张张完美的“表皮” , 因为有了扮演者真实的“灵魂” , 变得越发“可感” 。
有人说 , 发现天边一朵好看的云 , 碰见女孩们提到过的零食 , 或者听到一首她们唱过的歌 , 都会想起她们 。 有人说 , 是这几个姑娘帮他们捱过了考试没过、赶毕业论文、疯狂找工作的日子 , “其实男孩子也是希望被人照顾的” 。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爱 , 这些年轻人创造出一种独特的应援方式——“小作文” , 用来寄托他们对5个虚拟偶像日常生活的幻想 。 他们甚至为此建立了内容查重网站 , 以保护小作文的知识产权 。
从2D到3D , 从单向观看到实时互动 , 虚拟偶像“越来越像人了” 。 2016年 , 世界上第一个虚拟主播绊爱出道 , 但粉丝只能单向观看录制好的视频 。 后来 , 日本出现通过直播和粉丝互动的2D虚拟主播 , 这一模式被引入中国 。 到了2018年 , 中国第一个3D虚拟偶像团体“战斗吧歌姬”出现了 。 捕捉真人动作、表情的技术 , 不光针对面部 , 它能让穿着小裙子的“歌姬”跟随演员的动作在舞台上轻盈地旋转 。 这些虚拟形象的口号是“时刻回应爱” 。
技术追求的是 , 让观看者尽可能少地意识到那些提供动作的扮演者 。
演员也会努力让虚拟形象看起来和真人无异:当虚拟形象穿着高跟鞋站在水中时 , 扮演者要表现站不稳的姿态 , 说“高跟鞋确实有点不方便 , 但为了好看”;当虚拟形象穿着领口较低的上衣时 , 演员要在弯腰时刻意做出捂住胸口的动作;如果因为技术原因 , 虚拟形象的手臂突然扭曲 , 演员要及时把手藏到身后 , 以防观众“出戏”;演员与粉丝分享日常生活 , 内容也大概率来自预先写好的脚本 。
阿晚是一名在b站拥有20多万粉丝的独立虚拟主播 。 她将幻想和现实结合起来 , 自己设计了形象 , 建立了外观模型 , 灵感来源于她喜爱的动漫角色 , 身高和气质则贴近现实中的她 , 她生活中养的狗在虚拟世界变身“守护精灵” 。 在出道前 , 她给自己想了4000字的设定 , 包括如何出生、如何来到人类世界 , “要让大家相信这是真实的” 。 她从不在直播中提到“皮套”“模型”这些词 。
“虚拟形象是我延伸出来的一部分 , 我只想让大家看到我想展现的那部分 。 ”阿晚认为 , 做虚拟主播不用化妆、不会因为长相被评头论足 。
为了展示出最“完美”的自己 , 她需要练习尽量看清每一名粉丝发的弹幕 , 记住如何用键盘按键控制虚拟形象的特殊表情 , 根据屏幕里那张“皮” , 及时调整真实的自己 。 有朋友说她像戴了一张“微笑的面具” , 她不在意 , “像动漫人物给人憧憬一样 , 我就应该是给大家带来快乐的人” 。
虚拟偶像的灵魂
A-SOUL是虚拟偶像圈公认的“顶流”:5位成员2021年仅直播礼物营收就达2400万元 , 乐华娱乐招股书上写道 , 2020-2021年 , 乐华的泛娱乐营业收入因为A-SOUL增长了79.6% 。 成员珈乐在稳定上升期突然退团 , 很多喜欢她的人才发现 , 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这个几乎每天都能看见的女孩 。
试图挖掘虚拟偶像“皮”下真实的人 , 是一种禁忌 , “会破坏距离感” 。 A-SOUL的粉丝群体中 , 很多人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虚拟偶像 。 刚上研一的刘乐是珈乐的粉丝 , 他在上大学时看过真人选秀节目 , 但从没“真情实感”喜欢过真人偶像 , “毕竟那是个人” 。 在他看来 , 真人偶像涉及的信息太多 , 即使从童年开始挖 , 也不一定能真正了解这个人 。 他更没有那样的精力 。
喜欢虚拟偶像不会有这种烦恼 。 虚拟偶像通常只有一两个核心特征 , 以确保角色没有真正的人那么复杂 。 刘乐发现 , A-SOUL的5个女孩 , 特征清晰、形象美好、经历透明 , 粉丝陪着她们慢慢成长就好 , 他觉得很安全 。 “我是把她们当偶像来看的 , 而不是女朋友或者身边的人 , 那么她们不需要太真实、太全面 。 ”
只有完美设定还不够 。 在A-SOUL宣布出道时 , 她们漂亮的二次元外形并不能俘获所有人 。 有人认为这种不露脸的直播方式“低人一等” , 称她们为“套皮狗” , 有人则担心她们背后庞大的商业机构 , 会危害以个人主播为主的虚拟主播圈 。
根据官方设定 , 珈乐是走“中性风”的酷女孩 , 短发挑染过 , 眼角上挑 , 身穿深色夹克 , 有人猜测她肩负着吸引女粉丝的任务 。 2020年该偶像团体刚出道时 , 珈乐的粉丝最少 , 首播也被称“灾难级别” 。
当时 , 为了维持人设 , 珈乐的扮演者故意冷着脸 , 不怎么说话 , 让粉丝猜歌名时也不给提示 , 浑身透着“不自然”和“尴尬” 。 之后参与团体直播时 , 她不懂如何和弹幕互动、缺乏团队游戏经验 , 常常一个人站在边上手足无措 , 插不进去话 , 以至于有粉丝形容她“团播像坐牢” 。
2020年12月 , 乐华招募了30名粉丝 , 对珈乐的扮演者进行模拟直播训练 。 一个月后 , 粉丝们惊喜地发现 , 在珈乐这层“皮”下 , 真实的“魂” , 原来是个声音甜美、会摇着肩膀撒娇的“软妹” , 更是个唱着歌就能动情流泪的“哭包” 。 此前 , 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性格 , 在后来的一次直播中 , 她回忆最初为了贴近人设 , 艰难地练习压低声线 , 一首歌练几十遍 , 一个地方都不能“软”下来 。 她没想到 , 真实性格流露出来 , 造成外表和内在的反差 , 反而受到大家的喜爱 。
女孩们越来越多地表现出“以真心换真心”的态度 。 比如刚出道时 , A-SOUL成员嘉然面对弹幕里不断出现的辱骂 , 没有哭 , 没有回避 , 也没有回怼 , 而是用自嘲的方式 , 把“黑称”变成“昵称” 。
有人在社交媒体坦言 , 自己原来只是“互联网乐子人” , 没有底线 , 是“中文互联网中最快乐、最活跃的一个群体” 。 他们擅长搞破坏 , 比如在讨厌的主播的直播间刷毫无意义的话 , 疯狂点举报 , 或者挖出主播的手机号给他点外卖 。 对A-SOUL , 这些人也使出了同样的“手段” 。 但他们后来发现 , 这些攻击和辱骂在5个女孩那里得不到“反击” , 只得到“温柔” 。 他们开始被女孩的善良和歌舞实力“感化” , 变得“像婴儿一样” , 只会说“好好好”“别走别走” 。
在一场直播中 , 嘉然朗读粉丝来信 , 其中有来信者 , 自称在电子厂工作 , 早上恍惚着靠肌肉记忆穿好无尘服 , 晚上回家时“被劳累淹没了四肢” 。 “21:30 , 昨天一时上头打了30SC(b站付费的醒目留言) , 于是今天的鸡胸肉少切了一半 。 电磁炉功率太小 , 半吊子热量只能做出半吊子的菜……家里老人的手机坏了 , 没法远程解决问题 , 心里有些焦虑 。 23:30 , 用有限的热水洗完澡 , 赶紧关掉了电热水器的闸……24:00 , 大城市的郊区有着明亮的月亮 , 明天的露水在墙上凝结 。 00:20 , 晚安 。 还有 , 明天见 , 嘉然小姐 。 ”
朗读这一切的时候 , 嘉然的声音开始颤抖 , 她停顿了好几次 。 A-SOUL的虚拟形象没有哭的表情 , 屏幕前 , 人们只能看到那双大大的蓝色眼睛 , 止不住地颤 , 小巧的嘴抿成一条短线 , 推测她“破防了” 。
那个“不存在”的少年确实存在过】念完 , 她弯下腰 , 转过身 , 抬起手抹脸 。
姣好面庞上没有眼泪 , 但所有观看的人似乎都看见了真实的眼泪 , 它们流淌在扮演嘉然的那个真实的女孩脸上 。
几秒钟之后 , 嘉然转过头 , 面对镜头 。 她恢复了笑容 , “元气满满”地叮嘱:“大家要好好吃饭 , 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 。 ”
刘乐回忆 , 自己最初就不是被珈乐那层“皮”吸引 , 他不喜欢短发的女生 , 但随着对珈乐的性格越来越了解 , 数字皮套也“越看越顺眼” 。 最吸引他的 , 是背后演员的性格“藏不住”“露出一小点儿”的时候 。 有人总结 , 在v圈(虚拟主播/虚拟偶像圈) , “没有好看的皮套 , 吸引不了人;没有有趣的灵魂 , 留不住人 。 ”
隐形的痛苦
关注虚拟偶像的时间一长 , 总有些粉丝对那层完美却显然失真的“皮套”感到厌倦 , 忍不住推测演员们现实生活中的样子 。 珈乐在直播中有玩头发的习惯 , 有粉丝推测演员可能是长发 。 有人还发现 , A-SOUL的团队中 , 虚拟形象没有戴眼镜、扎马尾辫的 , 但她们直播时 , 偶尔有绑马尾辫、扶眼镜的动作 。
“其实无所谓 , 无论她是长发短发 , 扎不扎马尾辫 , 戴不戴眼镜 , 都不会影响她的直播和我对她的情感 。 ”刘乐说 , 就算发现了这些小细节 , 也会选择忽略 , 小心保持着距离感 。
直到有一天 , “现实直接拍到脸上” 。 4月30日 , 疑似珈乐扮演者的个人信息在各社交平台上被曝光 , 刘乐没克制住好奇心 , 第一时间就去看了 , 包括她的照片、上的学校、之前的表演经历 。 她没有所谓“黑料(负面信息)” , 就是一个普通又努力的女孩 。
刘乐感觉自己没受什么影响 , 除了晚上一闭眼睛 , 看见两个身影在眼前重叠 , “会不自觉地对比”“原来你眼前是一个珈乐 , 突然又蹦出来一个” 。
虚拟主播阿晚认为 , 粉丝窥探自己的个人信息是一种“冒犯” 。 有次 , 一名狂热粉丝扒出了她的手机号 , 疯狂地对她进行短信和电话轰炸 , 还专门选在她直播的时候 , 就为了听她铃声响不响 。
在“v圈”里 , 很少有大主播没被“人肉”过 , “除非从来不上网的” 。 曾有人给虚拟主播点外卖 , 就为了看她开门时的脸 。 有的公司在面试虚拟主播时会选取相貌更美的 , 以防粉丝扒出真人照片后“脱粉” 。 有虚拟主播会在下播后跟运营人员打一整晚的电话诉苦 。 阿晚去年和公司签约、和企业共同经营账号 , 公司给她们请了一位心理医生 , 提供长期咨询服务 。
除了狂热粉丝的骚扰 , 像珈乐这样有企业经营背景的虚拟偶像 , 面临着更大的压力 。 5月10日 , 就在珈乐演员个人信息疑似曝光10天后 , 公司方面宣布珈乐退团 。 演员的个人社交平台账号被曝光 , 里面是她真实的世界:被动捕服划伤皮肤 , 加班到深夜 , 经常失眠 , 因为不愿续约被雇主约谈 。
网络中有传言说 , 每次直播带来收入 , A-SOUL成员只能拿到1%的提成 。 5个女孩每场直播流水上百万元 , 粉丝们一直相信背后的演员是5个“小富婆” 。 但仔细回忆 , 大家又想起 , 他们看过5人共用的冰箱照片 , 冰箱里有没吃完的盒饭 。 有成员不舍得买新手机 , 有成员想买一台价值2000元的switch体感游戏机 , 说要攒好久的钱 。
今年 , 珈乐的表演状态持续走低 。 有时 , 她够不着原本能唱上去的高音 , 有时她会突然在直播中哭泣 。 2月6日 , 在一段直播的后半程 , 珈乐一直闭麦 , 偷偷抬手抹脸 。 队友发现她状态异常 , 随即靠拢过来 , 而珈乐只是指指镜头 , 保持着坐姿到结束 。 她在告别直播中才承认 , 当时腿被划开了一条很长的口子 。
直到退团 , 珈乐也没摆脱“底边(偶像团体中人气最低)”的地位 。 她单人账号在b站粉丝最少 。 她一直没有单人的自我介绍视频 , 甚至在告别直播时 , 才做了粉丝口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我介绍” 。
在数字构建的乌托邦中 , 5个虚拟的女孩嬉笑打闹 , 没有烦恼 , 但在现实中 , 扮演者们受到重重限制 。 她们不被允许展露太多个人意志 , 言行要依据台本 。 嘉然曾许诺自己拥有100万粉丝时要直播吃零食 , 被官方驳回 , 只能向粉丝道歉 , 说自己太任性 。 直播中 , 场外会有实时指令 , 一名成员上一秒说以后有机会让大家看自己做的菜 , 下一秒突然情绪一冷 , 改口说自己其实厨艺不精 。 有粉丝提出想看成员做MBTI(16型人格测试) , 官方以“太严肃”为由拒绝 。
5月11日 , 珈乐举行了一场告别直播 , 被粉丝称为“虚拟主播历史上最虚拟的直播” 。 在了解演员真实待遇前 , 粉丝和5名女孩约定 , 要让她们站上鸟巢的舞台 。 这句话注定无法实现 , 借着与珈乐告别 , 人们将“假的”“不去鸟巢了 , 我们回家”打成弹幕发布 。 有粉丝的情绪受到很大冲击 , “似乎要把我们的梦想鉴定为假” 。
在这场告别直播后 , 截至目前 , 珈乐再也没有在b站账号上更新动态 。 5月10日当晚 , 喜欢她的人在线上“连麦喝酒” , 喝了一宿 。 第二天 , 赵远和一些粉丝开始在贴吧和论坛中提议 , 要为珈乐做点什么 。 大家担心珈乐的演员退团后仍要被合约束缚 , 被公司“雪藏” 。 “同为打工人 , 想帮她们争取到应有的权益 。 ”
此前 , 这些人反对像饭圈一样搞“小团体” , 互相很少联络 。 为了更好地进入“战时状态” , 他们建立了拥有几千人的QQ群 。 很多人不会使用微博 , 为了“冲热搜” , 有人借来朋友等级高的账号 , 有人潜入他们看不上的饭圈超话和豆瓣小组 , 学习如何带话题、吸引流量 , 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件事 。 赵远自嘲道:“一群原来更擅长搞破坏的大老爷们 , 突然要去做这么一件保护别人的事情 。 ”
5月14日 , 这场“战斗”取得阶段性胜利 , 字节跳动官方发布道歉公告 , 并公开了其他几位偶像的收入构成 , 以及和珈乐演员的解约说明 。
“我们总要面对真实”
赵远担心过 , 有些注重虚拟感的粉丝不能接受他们帮助真实的演员维权 。 但大部分人还是想保护那些真正唱歌跳舞、挥洒汗水的女孩 , “我们总要面对真实” 。
A-SOUL项目负责人在给粉丝的一封信中提到 , 这个虚拟偶像女团成立最初的目标是做更多“美术/技术上的探索 , 包括渲染技术、动捕技术、直播交互技术等” , 在看到演员的个人魅力后 , 他们停止了AI方向的探索 。 更令粉丝群体感到不满的是 , 在此次事件后 , 他们看到一段网络流传的视频 。 一名A-SOUL成员的动作和语音被AI合成了 , 视频新增一条打赏选项 , “胸部变大” 。
一名b站up主提出一种设想 , 对企业来说 , 演员可能只是训练算法的耗材 , 在AI学会演员的声音和性格后 , 未来可以量产“皮套” , 根据不同人的喜好定制虚拟偶像、实现24小时不间断直播、收礼、赚钱 。
也有人并不赞成网友帮虚拟偶像的扮演者维权 。 他们认为 , 这是没有根据的“赛博诊脉” 。 赵远解释 , “有些人指责我们是在自作多情 , 现在这些信息80%确实是没有实质性证据的 。 我们只是希望她们能过得更好 。 技术可以长存 , 但人是有职业生涯长度的 , 比如珈乐的嗓子确实越来越差 。 希望(签约公司)在女孩们职业生涯还能继续的时候以人为本 。 ”
如今 , 一直藏在珈乐“皮套”下的那个灵魂自由了 。 她和粉丝的互动变得频繁 , 在微博个人账号上感叹西瓜和枇杷真好吃 , 在QQ音乐软件中和粉丝实时合听歌曲 , 在b站小号上写日记 , 跟粉丝分享吃的宵夜、被蚊子咬的包 。 因为这名演员的幸运数字是3、曾自称“33” , 大家对她的称呼由“珈乐”改为“33” 。
在“33”的个人信息疑似曝光后 , 刘乐发现她的社交平台小号会经常点赞和珈乐有关的内容 , 转发经过二次创作的作品 , 连头像、背景都是珈乐 。 据有关人士报料称 , 她参加过真人出道计划 , 但因为“外部原因”没能继续 。
刘乐知道 , “她很在乎别人喜欢她这件事” 。 珈乐的“成名曲”《红色高跟鞋》在b站播放量很高 , 一次直播中 , 珈乐回忆起这条视频播放量破10万的时间——2021年3月23日晚上11点27分 。 她说 , 自己在屏幕前盯着数字从9.9万变成10万 。
阿晚能理解珈乐 。 她刚开始做虚拟主播时 , 只是希望有人陪她打游戏、听她唱歌 。 那时她因为身体原因中断学业 , 回家休养 , 没什么朋友 , 不想社交、不想和人说话 , 点外卖都填写母亲的电话号码 。 她跟朋友对话时总是小心翼翼 , 担心对方不开心 , 但在直播中 , 她会变得大胆 , 一说就说两三个小时 , 总能表现得活泼开朗 , “因为我知道大家就是来看我的” 。
她说不清楚 , “皮”和“魂”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 “难道我真的只是扮演一个角色 , 所以才故意这样吗?好像也不是 。 其实想想看 , 直播那个有可能才是真正的我 。 ”她认为 , 是虚拟主播这层“皮”激发出了她的潜质 , “也让我学会了爱别人之前 , 要更多爱自己” 。
阿晚从没想过“休眠” , 她认识的虚拟主播 , 从业最长的做了5年 , 但她希望能永远做下去 。 她觉得陪伴粉丝已经成为一种责任 , 如果真的有事要暂停 , 她也会向粉丝承诺还会回来 , 就像她看动漫从不看最后一集 , “这样人物在我这里就永远没有大结局 , 永远在那儿” 。
现在 , 为珈乐“维权”的粉丝大多回归了日常生活 。 他们试着听从偶像的嘱咐 , 好好吃饭 , 好好生活 。 赵远表示 , 还会继续关注剩下的4个女孩 , 但他说不准还会关注多久 。 他大学刚毕业 , 还没有来自家庭的压力 , “可能再过两年 , 就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生活中 , 也没空看这些了” 。
不管是“脱粉”还是继续追随 , 5个女孩在很多人的生活中都留下了印记 。 有人在小作文里写道 , 他来到“33”生活过的城市 , 在街上唱着她唱过的歌 , 为了纪念珈乐 。 赵远的女朋友没能让他保持运动 , A-SOUL和keep(健身服务软件)的合作活动倒是让他连着运动了一个多月 。 有人已经“脱粉” , 但依然保留着每天跑步的习惯 , “这是她们送给我的礼物” 。
一名刚刚毕业的高三学生原以为 , 珈乐能一直在手机里陪着他 , 没想到今年她和自己一起“毕业” 。 在偶像产业领域 , 人们习惯将偶像离开团体称为“毕业” , 寓意向过去告别、走向人生的新阶段 。
他没忘记珈乐 , 准备考摩托车驾驶证 , 去沈阳有名的珈乐涂鸦墙怀念她 。 但他觉得 , 虚拟的珈乐“毕业” , 意味着真实的“33”迎来新生活 , 就像他也即将步入真实的社会 。
“成年后要承担成年人的责任和义务 , 但也会有更多选择 。 这是我们都必须经历的、真实的生活 。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本文图片来源:A-SOUL官方微博及直播视频截图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