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室|呼吁三十年,争议中的“槟榔斗士”( 二 )


回溯国内关于“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的研究史,凌天牖不得不提。
门诊室|呼吁三十年,争议中的“槟榔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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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8点不到,湘雅二医院口腔科,病人陆续来到导医台签到。新京报采访人员 汪畅 摄
“谁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凌天牖的父亲是湘雅医院原院长凌敏猷,他是我国第一代神经精神病学的著名专家。除了几个学生,科室里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当学生冯云枝提及凌天牖出自“医学世家”,他沉默了,“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同事们眼中,凌老师只是一个知识渊博的老专家。共事数月的规培生们总会惊叹,“宝藏凌老师”似乎无所不知,即便是该去其他科室就诊的疾病,凌天牖也能对答如流,“有时候还能开一些这方面的处方药,说明凌老师是考了这方面的证件的。”规培生雍文艺说。
他们不知道,凌天牖的确曾当过一段时间的全科医生。1968年12月,他从北京医学院口腔医学系毕业后,被分配至青海省泽库县医院任医师。当时条件艰苦,资源稀缺,而交通又非常不便,他只好当起全科医生,有时候还要骑着马去替人看病。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就连凌天牖自己也从未想过,研究槟榔与口腔疾病的关系,最终成了他一生的课题。1976年4月调回湖南时,他还犹豫过,要专门从事哪方面的医学工作。最终,是本科期间的专业学习,让他选择了在口腔医学发展。
1985年,凌天牖正在参与筹建湖南医科大学口腔系。一天,医院里来了一位中年男性患者,他的张口受限,口腔黏膜上是一大片白色,口腔内还有久未好转的疱疮。据这位患者描述,这些天来,只要一吃辛辣等刺激物,就会疼痛。这位患者是湘潭人,当地医生多次接诊,却不知原因,于是建议他前往省会长沙看病。
彼时,国内尚未有对“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的研究。凌天牖记得清楚,“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看到他口腔黏膜上的大片白色,我们大家还想,是不是酸碱腐蚀导致的?”
差不多的时间段内,另一位教授也接诊了一对姐妹,三人的病情相似。为厘清原因,这位教授将该患者的病例标本送至北京,希望在北京从事口腔医学研究工作的同学帮忙看看。恰逢一位名叫Pingbord的外国学者在北京交流学习,他在印度多年,专门研究“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据Pingbord介绍,患有该病的患者大多有咀嚼槟榔的习惯。看完病理报告,他认为,这正是“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的典型表现。
有了这一发现,Pingbord当即提出,希望前往湘潭考察当地人咀嚼槟榔的情况。在时任湘潭市口腔医院院长唐杰清的支持下,对该院3000多个口腔疾病患者进行调查,发现其中有29例是患有“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的病人。
门诊室|呼吁三十年,争议中的“槟榔斗士”】那时开始,湘潭人患“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的情况引起了凌天牖及湖南同行的注意。次年,他们便在省卫生厅的支持下,对11046人进行流行病学调查,共发现335个患有“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的病人,得出3%左右的患病率。
自此,凌天牖走上了以口腔黏膜下纤维性变病因机制为方向的研究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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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1日下午,湘雅二医院口腔科,一位刚做完手术的病人被推进病房。新京报采访人员 汪畅 摄
“儒雅的医生”开始发怒
“儒雅的医生”,是湘雅二医院口腔科的工作人员对凌天牖的一致评价。
相处二十年左右,学生冯云枝、高义军和李霞都没见过凌老师生气。冯云枝回忆,即使是因学生做错事而提出批评,他也是温和的状态,“顶多是声音大一点点。”
规培生们记得,前不久,有一个“不太友好”的病人前来就诊。在凌天牖正式问诊前,规培生照例进行分诊,这位病人始终不配合,不张嘴,也不回答病情,问起来就“嗯、啊”地敷衍着,他还反复说,要凌教授来诊治。
躺在躺椅上接受凌天牖诊治时,“他倒是乖乖的了,态度转变特别快,问什么答什么。”写完病可单,规培生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想到,他跑到候诊的地方大嚷大叫,“治了这么久,有什么用?不吃槟榔了,找凌教授看也没有用。”这一闹,引起了好多患者的注目,隔着一扇门,规培生们也听得清楚。
当他再次推门而入,一个规培生赶紧走上前,挡在凌教授面前,“她怕这个人闹事,怕伤到凌教授。”但凌天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走出来继续劝慰,要他好好治疗,遵从医嘱,戒槟榔、戒烟、戒酒。他放下手里的事情,站在病人身旁安抚了许久,“现在这种病是可逆的,你一定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