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游戏论·作品批评丨自由落幕:《刺客信条》的乌托邦世界建构( 四 )


神话三部曲后 , 人类的命运似乎越发悲观 , 伊诉人对人类而言 , 是可望不可及的大他者 , 一生奉献于追求自由或和平的主人公们 , 不由自主地成为伊诉人实现自身复兴的工具 , 在具有吞噬力的宏大叙事面前 , 人是手段而非目的 。 在第一文明时期 , 伊诉人内部曾分裂出亲人类派和奴役派 , 但即使是亲人类的伊诉人也未曾真正尊重人类的自由——阿勒忒娅可以为了人类与同胞朱诺反目 , 却也不妨碍她利用蕾拉的生命复活情人洛基 。 亲人类派的伊诉人对人类的爱 , 不是平等的尊重之爱 , 而是“我喜欢人 , 就像人喜欢狗”的居高临下的宠爱 。
批评|游戏论·作品批评丨自由落幕:《刺客信条》的乌托邦世界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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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5 《英灵殿》现代剧情中 , 伊诉人阿勒忒娅利用蕾拉“送杖”来复生洛基 , 并放任蕾拉死在世界树上 。 对于伊诉人而言 , 蕾拉只是一位“记忆的传承者履行了她的职责” , 是顺手使用并随时放下的工具
“秩序”和“自由”的斗争是一个悖论 , 前者导向控制而后者引发混乱 。 秩序的诉求——控制 , 也在随着时代不断更换面具 。 《刺客信条》现代剧情的世界虽是架空 , 但总体以当今现实世界为蓝本 。 对今天的人类而言 , 我们似乎生活在一个最“自由”的时代:便捷的网络、发达的物流、智能的物联网、多元的娱乐……用武力镇压人民的暴君、靠信仰支配信徒的宗教即使没有完全消失 , 也已经成为被谴责的众矢之的 , 或众多生活方式中的一种选择 。 人类经历了一波意图打破一切枷锁的狂潮 , 种族、民族、性别、信仰都不再是限定一个人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必须做什么的借口——“万物皆虚 , 万事皆允”的时代仿佛真的到来了 。 而在这个百花齐放到几近群魔乱舞的新时代 , 现代剧情中的刺客兄弟会却几乎溃不成军 。
诚如韩炳哲所言:“数字时代的权力不再是压迫性的” 。 当今生活中 , 我们很难再感受到类似宗教裁判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 , 秩序的代言人不再是君主和教皇 , 甚至秩序本身已被消解 , 但人类却没能获得预想的自由 。 权力 , 或者是控制 , 换了一个化身 。 新时代的圣殿骑士团变成了跨国娱乐公司Abstergo , 它发行游戏 , 利用玩家搜索伊甸圣器 , 从玩家中定位具有先行者血脉的圣者 。 刺客兄弟会可以周旋于强大的王权、宗教以及剥削的工厂主 , 却在娱乐公司面前节节败退 , 这契合了卢梭的预言:人类越文明就越不自由 。
制度性的宗教在退缩 。 即使在信奉基督教的地区国家 , 洗礼、礼拜等集体宗教活动在民众日常生活中所占比重也逐年走低 。 宗教(也包括政治)都被娱乐化 , 变成符号和碎片 , 成为大众娱乐文化消费的对象 。 正是在这种娱乐至死的氛围中 , 宗教以这种“变身成为文化符号”的方式 , 在大众娱乐中重生 。 与之相伴而来的是大众自愿交付隐私以换取信息社会的便利生活 , “就连自由意志本身也被操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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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革命》结局亚诺对“自由”的意义进行了深刻反思 , 他在独白中道:
刺客兄弟会的教条教导我们诸行皆可 , 我曾以为这表示我们可以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事 , 为了追求理想而不计任何代价 。 现在我懂了 , 诸行并非都得到允许 , 而是教条本身即为一种警告 。 理想太容易跟教义妥协 , 而教条则让人变得狂热 。 没有任何权力高过我们自己的判断 。 也没有至高的主宰在监视 , 可以惩罚我们的罪 。 到了最后 , 只有我们自己可以避免过度执着 , 也只有我们自己可以决定前进的路是否要付出太高的代价 。
自由不是表面意义上的我行我素 , 自由还意味着选择并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 如此一来 , “自由”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 , 而臣服则显得轻松许多 。 毕竟做出“自己的判断”并“决定前进的路是否要付出太高的代价”对平凡的芸芸众生而言太过于沉重 。 和《女神异闻录5》中的民众在印象空间中自愿放弃思考追随圣杯一样 , 如今信息时代一切是如此便捷 , 相比自行判断 , 遵从大数据的控制是那样轻松惬意 。 现代人自愿放弃自由 。
而刺客兄弟会最初所代表的精神 , 恰恰是质疑 。 质疑权威 , 质疑所有理所当然的东西 , 自行思考 , 自行判断 , 自行承受理性的重担 。 这是一种痛苦的自由 , 痛苦又为现代人避之不及 。 于是大家走向Abstergo/育碧的游戏 , 自愿投身到娱乐浪潮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