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劳动论|贬值、隐形与斗争困境:未来工作夹缝中的医疗照护( 三 )


从职业分层的历史看 , 一个工种是否属于高技术、高工资的类别 , 与这项工作是否容易被机器替代 , 是否创造更多社会价值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 相反 , 工种从业者的特征与工种被精英垄断的难易程度才是关键 。 一项职业一旦涌入大量的女性和少数族裔 , 这项工作的薪酬就会自然 贬值 , 这在医疗、教育、编程等领域的发展史中都有着生动的体现 。 而一种工作越不能通过大学文凭垄断 , 离家庭和再生产越近 , 不管从事的人是否是女性 , 都会被定义成低薪的劳动 。
最大的讽刺在于 , 被定义为高技术的编程、金融交易 , 以及被认为是白领的文书等劳动反而容易被机器学习和操作 , 而照料孩子、清洁厨房等所谓的蓝领低技术工作则由于工作内容的多变和直觉性 , 短期内不可能被机器所取代 。 前者的缩水将劳工挤向后者 , 蓝领职位工资的下降又提升了采用机器的相对成本 , 从而反过来阻碍了服务业的自动化 。 企业以自动化换人为噱头 , 又可以进一步吓阻劳工争取更高的福利 。 这就导致高技术部门自动化的使用和服务业低薪工作的蔓延形成了互相激发的恶性循环 。
未来|劳动论|贬值、隐形与斗争困境:未来工作夹缝中的医疗照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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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某高档小区附近 。 作者供图
医疗照护劳权斗争的矛盾
在新冠疫情与工作的讨论中 , 作为物流的必需性工种和劳务空间流动的受阻与重构得到大量的学理关注 。 的确 , 外卖和快递平台们在疫情下成为了就业蓄水池 , 而亚马逊、京东等电商巨头也以此为契机扩展着自己的 仓储和运输帝国 。
然而从劳动力数据看 , 物流的增长只是整个未来工作版图中的一块 , 并不能涵盖整体的趋势 。 在欧洲 , 尽管电子商务导致物流行业从业人数增长将近50万人 , 可以吸收掉不少流失的制造业岗位 , 但同期职位方面增长最多的依然是 个人照护 (Personal care)类 , 数量高达300万人 。 同理在中国 , 物流近年来每年新增 180万左右的岗位需求 , 但对家政、医护的需求 , 则一下跃升到了 3000多万 , 大城市的 缺口尤其严重 , 这远远超过了快递外卖等领域现有和预测劳工数量的总和 。
物流吸引更多注意力 , 背后也是社会和学界对男性主导行业偏爱的折射 , 这些职业尽管多属于蓝领 , 在公共场合的能见度确实更高 , 与社会生产面向的互动结合也更为紧密 。 这些行业的罢工和维权 , 也往往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同情 。 去年以来全球物流劳工都面临着更高的劳动强度和权益的侵害 , 因而也引发了频繁的自发性野猫罢工与 工会斗争 。
然而同期 , 从 韩国和 津巴布韦 , 医疗照护从业者的 抗争却未能获得同等的关注 。 人们对照护从业者的关心局限在赞赏ta们危难中的无私奉献 , 而不是呼吁提高其劳动待遇 。 在美国 , 照护工人在20世纪的劳工运动史上扮演着 中坚力量 , ta们在原子化的工作环境下推动了跨区域的联合和跨国立法 。 但在新经济下 , 互联网巨头的争议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 与亚马逊罢工和工会运动同期发酵了一年多的各地护士工运只得到了 地方性和 独立媒体的跟进 。
在一些特殊情境下 , 照料劳工的命运还会被其他社会正义运动误伤 。 例如1960年代 , 美国兴起的残障权利运动中 , 以 Rolling Quads为首的高校组织支持残障消费者应该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家庭护工 , 包括自己的朋友 。 这虽然提升了残障人士的权利 , 却不经意间传递了护工是低门槛低技术工人的形象 , 也不幸帮忙推动了家庭照护领域的灵活用工 。 本该联合起来的少数群体 , 却陷在雇佣关系中走向了利益的对立面 。
哪怕不存在与其他运动的利益抵牾 , 照料劳动与服务对象的高度关联也让劳工的诉求经常面临道德 两难 。 今年来缅甸医护的 罢工是其中最凸显的案例 , 一边是等待救助和照护的病患 , 一边又是需要合力抵制的军政府 , 摇摇欲坠的医疗系统和民主体系的安危相互矛盾 , 医护们不得不在内心撕扯中参与每一步行动 。 然而 , 即使不是每个劳工都会遇到如此极端的抉择 , ta们的日常抗争也会面临遗弃照顾对象的指摘 。
未来|劳动论|贬值、隐形与斗争困境:未来工作夹缝中的医疗照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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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年末家政市场价格开涨 , 保姆等待客户上门 。
尾声
只要人们依然将工作视为维系生活、定义人生价值的根本手段 , 自动化和社会对失业所做出的政策反馈 , 就将源源不断地输出以照料工作为代表的低薪劳动 。 传媒对自动化和新兴职业的热捧 , 模糊了社会上大部分人工作谋生的趋势和现实 。 在技术和社会偏见的双重挤压下 , 未来最主流的工作不是写字楼里的白领 , 也非维护自动汽车的质检员 , 而是所有人之间的互助与照料 。 这种互相照护以何种组织形式和意义存在成了绕不过的母题 。 这既可以导向一种反乌托邦的未来 , 也可以成为我们重新思考工作和关怀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