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家长群是宇宙假命题

江苏一哥们儿怒了，直接退出了家长群。他干了一件许多家长十分想干却不敢干的壮举，那么，我就称他“苏壮士”吧。看他在视频中的情绪，估计苏壮士心中早就憋着一团火，事到如今再也不愿强装那是烟，终于难掩雷霆之怒，只得一吐为快。在视频中，他控诉要求家长们批改作业的老师：我就退出家长群怎么了？他们上课不用心教，下课让我帮忙批改作业，那我要你们干什么？我那么有时间守群信息，我不会自己教吗？整天不是让我去报补习班，就是让我帮忙批改作业，改完作业还要昧着良心说，老师，您辛苦了。说实在的，辛苦什么，叫我改，我改，是谁辛苦哦？就在国庆前，一位家长去开家长会，因他经常不回复家长群里老师的信息，遭到公开点名，他情绪失控，当众哭泣。他说：本来上班的压力就很大，手机上还得看看老师又发了什么通知。晚一点回复，就会被老师点名，每天下班还要看着孩子做作业。有时候顾不过来，就被说成不关心小孩。七尺男子汉，当众落泪失控，其心中委屈得多大？事实上，天下家长苦批改作业久矣，只是大家忌惮孩子在人家手里，不敢大声语，恐惊天上人。苏壮士这一番世味煮新茶，令众多家长如见故人，道尽了心中所感。我也是一个一年级孩子的家长，苏壮士和那位情绪失控的家长所碰到的情况，我也全部碰到过：我也批改孩子作业到天荒地老，也按照老师的指令去学校打扫卫生、按窗帘、修桌子。我儿子入学第二天，有学生家长在群里反应，学生所使用的课桌晃动。家长们脑洞大开，各种猜测，有说是桌腿不平、有说是地面不平、有说是学生太调皮。家委会的人提出， “哪位家长愿意去学校看看，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最后，我和另外三个家长去了学校，其中一个家长是建筑高级工程师，在某知名房企工作，他带了一些设备过去。经过诊断，最终确定，桌子腿不平。这件事很简单，往大了说，就是公共教育采购审核不严，甚至存在权钱交易的嫌疑，往小了说，就是课桌质量问题。大家在群里又是一阵讨论，最终得出结论，孩子在人家手里，还是不敢给校领导添堵，咱们自己在网上买一种桌脚塑料皮垫，对桌子进行修理就好了。微博上有一个家长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是教育的本质被我们可悲的家长给侮辱了。我有时候在想，老师让家长批改作业，老师怎么能知道，孩子们在学习中哪些是共性问题、哪些是个性问题？那么，他们怎么又能教好孩子们呢？想到这些，非常担忧。前一段时间，媒体报道了太原教育局的一则新闻大概意思是，太原教育局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要求各学校不得要求家长批改作业。突然有官方主管部门这么大吼一声，别再这么干了。这感觉就好似，深渊中突然看到了希望，黑洞中迎面来了一束光，这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滚烫的温馨涌入胸膛，从此万寿无疆。可学校不要求家长批改作业了，就真能如新闻所说，可以做到为家长减负？回答这问题并非难事，但必须先看清“要求家长批改作业”的实质是什么。网上有网友说，实质就是老师把本该自己完成的任务转嫁给了家长。丰子恺先生曾说过，有些动物主要是皮值钱，譬如狐狸；有些动物主要是肉值钱，譬如牛羊；有些动物主要是骨头值钱，譬如人。丰子恺这句话表达了骨气和品质的可敬性，但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其实也说了一个朴素的理想化道理：默认人应该有属于人的品质，谁都不想从本心上做个烂货。我也是这么认为，将心比心，以善意的方式看待人，不负责任的老师毕竟少数。那么，网上“老师的任务故意转嫁”之说，从人类文明性上是站不住脚的，就算有，也属于极个别现象。就老师时间问题，我也跟一些老师朋友探讨过，他们觉得，老师部分时间被不该有的行政任务占领了。我绝无给老师找理由的意思，只是想说，在很多方面都存在问题。“要求家长批改作业”的实质到底是什么？我觉得它的本质应该是，要求家长进一步督促学生学习，提高学生学习成绩，使能够考出好成绩。这种做法一定会给家长带来很大负担。这就又回到了教育到底为了什么的问题上，到底是培养人还是培养会考试的人？实际上，我们早就在理论上解决了这个问题，而现实却将其更多体现在宣传口径上：搞素质教育。现实仍是应试教育，以考试为中心量身取材。现在又出现了新的现象，中考录取率正在降低，初中升高中的难度增加了，大量的学生将会流向技术学校。原来高考是道大坎，现在中考成了更大的坎。换言之，学生和学生家长面临的压力前置了，紧迫性提前了，起跑线的重要性被强化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一种明显的体验：过去，学生上辅导班大多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说的是大多，并不是所有。现在，从小学一年级就参加各种辅导班，有些条件优越者从幼儿园就参加各种辅导班，不但辅导拼音、数学，还学习英语。这段时间，各大媒体持续报道体育课分值提高的新闻，烘托体育课重要的氛围，为什么呢？因为，体育这项人类最重要的课程被挤压掉了，都去培训考试必考的东西去了。于是，就形成了这样一个逻辑：压力前置，辅导班参与时间就前置；压力增加，在孩子教育投入上就必须增加。由此，教育问题越来越极端化，从学习方法比拼演化成了经济实力大比拼。好比冷战时期的军备竞赛，明面上比的是武器，本质上比的是经济实力。经济实力强的胜出，经济实力跟不上的被淘汰。在这场比赛中，如果经济实力跟不上，就必须时间实力跟得上。时间实力跟得上的最直接体现就是，家长陪跑制。为什么我叫它“家长陪跑制”呢？因为它是一个十分无奈却又无法避免的现象，近似一种约定成俗的制度，就算学校老师不要求家长批改作业，家长也会自动加入陪跑队伍。想象一下一种现实画面，你的孩子必须与上高级辅导班的孩子比拼，你如果无法让他上辅导班，你除了陪跑，还有其他路可走吗？贾平凹说，孤独不是受到了冷落和唾弃，而是无知己，不被理解。真正的孤独者不言孤独，偶尔作些长啸，如我们看到的兽。你可以成为孤独的兽，偶尔长啸，不受世俗所获，可你敢以孤独的姿态试验你孩子的前程吗？我想，有此勇气者应寥寥可数。大的环境无法改变，教育现状就是一列很难变轨的列车。那，天下哪有减负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