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散文学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吕传彬

_本文原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吕传彬｜文豪与生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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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第228期总第115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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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2年，英国小说家狄更斯（1812-1870）出版了他的游美感想《美国笔记》，毫不掩饰对美国的不以为然与失望，而他在未接触美国前对新大陆的共和体制满心景仰。在狄更斯的美国书迷心中，这不啻是桩教人伤感的事，因为同年年初，为了隆重欢迎这位大作家首度访美，书迷曾举办了一场空前也几乎绝后的超级派对。
1838年狄更斯以《孤雏泪》扬名英美，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文豪。 1842年元月，为了处理作品被盗版的问题，狄更斯首度造访美国，进行了一趟长达四个月的旅行，足迹遍及美东，波士顿、巴尔的摩、里奇蒙、华府、匹兹堡等地，举行了七场演讲赚进两万英镑。为了迎接大文豪，纽约书迷们特别在情人节这天举办了一场庆祝会。庆祝会以狄更斯之前出书所用的笔名Boz命名，地点在纽约市曼哈坦“公园剧院” ，餐券每人十美元，但只限通过严格资格审查的贵族参加。消息一出，三千张门票顷刻售罄，后来主办单位又加开两场，并开放给向隅的一般大众，门票再度抢购一空，足见狄更斯在美国人心目中的伟大地位，也让人窥见了以商建城的纽约市民众消费力惊人。
据说，第一场晚宴接近七点半入场时间，三千人挤满了附近的大街小巷，邻近的市政厅还出动加倍的警力维持秩序，幸而大家恪守规矩，半小时内奇迹似地鱼贯完成报到手续。
这场被媒体誉为“本市空前仅有的盛会”提供了数量、丰盛程度均令人咋舌的餐点：五万颗牡蛎、一万份三明治、四十个火腿、七十六个牛舌、五十个牛后腿肉、五十个火鸡肉冻、一百只鸡、五十只鸭、两千块炸羊排，外加主办单位保证无限量供应的点心与饮料。盛宴由纽约市最负盛名的非裔美国商人汤玛斯唐宁（1791-1866）负责外烩，代价是两千两百美元。
为什么汤玛斯唐宁能采办这场超级派对？
汤玛斯是当时名满纽约的牡蛎达人，出生于维吉尼亚的Chincoteague 。他的牡蛎甚至外销到巴黎和伦敦。维多利亚女王曾吃了生蚝而凤心大悦，赏了一只金表给他。身为黑人，汤玛斯在1825年开设生蚝专卖店时，地窖不但是生蚝贮藏室，更是许多黑奴逃亡时保命的庇护所。他鼓吹解放黑奴的英勇事迹，比起欢迎狄更斯的盛宴，在历史上的辉煌地位更胜一筹。
五万颗生蚝？！这数字不仅仅代表对生蚝的庞大消费力，更意味着惊人的牡蛎产量。然而，对于当年的纽约市而言，这样的产量根本不足为奇。当时的纽约号称“大牡蛎” ，而不是“大苹果” ，顾名思义，也不过是端出自家盛产宴客罢了。美国作家Mark Kurlansky曾形容， “一部纽约牡蛎史等于一部纽约史” 。曾在1790年代旅行美国的法国作家Moreau de St. Mery这样说：“美国人对牡蛎有一股狂热，无时不刻都吃生蚝，甚至在街头吃。 ”还有人说， “最穷的纽约客除了牡蛎配面包之外，没有其他替代品可食。 ”显见当时牡蛎是平民美食，不必上奢侈的餐馆也能随时享用。资料记载，当时的纽约，牡蛎产量十分惊人，哈德逊河里唾手可得，街市处处林立生蚝小贩，即采即食，几乎没有成本；河道与城市水渠甚至被牡蛎壳严重堵塞，影响排水并导致淹水，令市政府头痛不已。
牡蛎产量丰富，却不表示所有采牡蛎的渔民都懂得做生意。只有从小就打零工做牡蛎分级的汤玛斯最有天分。生蚝专卖店开张十年后，生意兴隆到必须扩建成两幢屋子才能满足大排长龙的客人。汤玛斯的餐馆里不但供应生蚝、炸牡蛎、牡蛎炖汤，还有很多创意菜，譬如水煮火鸡酿牡蛎、火烤牡蛎。这份美味的菜单让汤玛斯名利双收，在纽约历史写下了一页牡蛎传奇，也启发了同业在牡蛎菜单上争奇斗艷。至今，纽约公立图书馆（New York Public Library）所搜藏的当年餐馆菜单上，生蚝、炸牡蛎之外，牡蛎派、牡蛎饼、牛奶炖牡蛎、烤牡蛎、吐司烤牡蛎、培根炸牡蛎、腌牡蛎、蚝汁鱼……各色牡蛎餐点惹人垂涎。遗憾的是，除了生蚝、牛奶炖牡蛎、火烤牡蛎，其余的牡蛎大餐却随着牡蛎价格渐趋飙高，如今几乎已在餐馆里绝迹。分页标题
火烤牡蛎就是汤玛斯首创的佳肴，虽然坊间餐馆不常见，却是很有历史的烹调手法。而它的美味关键是作工繁复的酱料，再加以木炭明火藉着高浓度酒精和奶油助燃炙烧，瞬间将牡蛎的鲜浓味道锁住，入口汁多味美，既满足了不敢吃生蚝的顾客，也免除了冬天吃生食的疑虑。经过烹煮处理的牡蛎成本比生蚝高，但也增加了进餐时的优雅气质等等附加价值， 1825年这道火烤牡蛎在纽约市一推出，就掳获了多金的掮客、金融家和社会名流的芳心。
牡蛎的好滋味想必让狄更斯印象深刻。在知名的小说《小气财神》里头，狄更斯如此比喻主人翁的个性：“神祕、自满，且孤独，一如牡蛎” 。狄更斯甚至认为牡蛎跟贫穷是难兄难弟。造访美国之前，狄更斯在生平的第一部小说《匹克威克外传》（1836年3月至1837年11月以连载方式刊出）里，就曾藉着主角与山姆的对话，直白地描述了当时伦敦和泰唔士河的景况：“……这情况显而易见，那就是贫穷和牡蛎总是走在一起……一个地方越贫穷，对牡蛎的需求似乎就越庞大。你瞧，这儿，每六幢房屋就有一个卖牡蛎的摊子，在街上满满一长排。 ……穷光蛋饿了不必奔忙，家门口就能解决民生问题。 ”
纽约生蚝盛宴的排场让今天的我们吃惊，但可能引不起狄更斯的惊喜，因为在他的家乡，生蚝是穷光蛋最廉价的家常便饭。实则，英国毕竟是岛国，牡蛎体型小巧，而美国不同，牡蛎个头加倍硕大肥美，狄更斯即使对吃生蚝本身没有惊喜，但是尝到让维多利亚女王称奇的美国牡蛎，势必留下深刻印象。
这场豪华餐会也让我们见识了人类食欲和物产兴衰的互动关系；是竭泽而渔导致牡蛎量减价昂，还是市场需求扩大商人哄抬？不论前者后者，物价蠢动都肇因于人类的欲望，最终，纽约和伦敦的穷光蛋都吃不起牡蛎。
作者简介
吕传彬， 80年代生人，现居重庆。从事医学工作的文学爱好者。先后在《中国铁路文艺》、《短篇小说》、《北方文学》、《躬耕》、《羊城晚报》、《新民晚报》、《龙门阵》、《故事大王》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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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王韬（遥望五峰）
【西部散文学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吕传彬｜文豪与生蚝】编审：黄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