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辛|陈可辛,“一种固执的,对人性的敏感”︳黑白文娱电影人物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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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可辛曾执导的很多影片中 , 每个主要人物都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雕塑感”:或有一种招牌动作、一个代表性表情 , 或有鲜明的性格、执着的信仰 , 正如米开朗琪罗的《大卫》象征了力量与征服 , 古希腊的雕塑《拉奥孔》传递了悲剧与痛苦 。
作者:宜超
编辑:蓝二
版式: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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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辛 自己的路》一书中曾提到:陈可辛怀疑 , 也许是家庭背景赋予自身“模糊的泰国身份” , 带给了自己多年持有的一种工作态度——“尽量去生存” 。
不知这句话是否适合用来回应这些年里 , 所有外界对于他“多变”创作风格的揣测 。
2020年9月25日 , 注定要成为陈可辛几十年的电影生涯中 , 又一个不可被忽略的节点:拍摄历时3年的《夺冠》 , 在这个特殊年份里 , 作为首个复工后长假档的“头炮”提档上映 。
“可能是目前香港最佳监制”的陈可辛 , 作为导演的创作力也一直有目共睹:他是可以拍《金枝玉叶》《甜蜜蜜》 , 透过细腻的爱情来观望社会的陈可辛 , 也是可以拍《中国合伙人》 , 直白讲述普通人的“成功学”与“中国梦”的陈可辛 。
如今 , 他“开始拍体育电影了”——从宣布要拍《李娜》的那天开始 , 陈可辛的创作兴趣点 , 看起来正转向这个国内影人极少涉及的领域 , 加上《夺冠》 , 这接连开机的两部片 , 都关乎国内体育界热门的头部“大IP” , 且这些人物早已超脱体育领域 , 更是国人心中自我奋斗、时代风物的顶尖代表 。 一时间 , 所谓主旋律的基调似乎被锁定 。
如果一切仅仅与风格相关 , 那么也许陈可辛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电影作者;在电影圈耕作多年 , 到底什么才是他坚持创作的幕后推力?这些看似多样的题材 , 在他陈氏电影棋局中每一步的走棋 , 是否有章法可循?
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身临其境般的比赛现场”无疑是《夺冠》最大的卖点之一 , 多于一般电影的机位、各种运动场面复杂镜头的抓拍 , 让陈可辛觉得“比赛的戏份我快拍晕过去了” 。
当然 , 最重要的是 , 作为一部电影 , 它可能还需要一些结束了影院沉浸式的热血燃情体验后 , 也能被不断回味起的部分 。 通常来说 , 就是一个完整而有感染力的故事——这也是电影以“故事片”的模样初诞生时 , 那个简单纯粹的起点 。
能看得出 , 《夺冠》尽管有各种大主题必须要去完成 , 陈可辛仍在试图讲好一些内核性的故事——
除了三场经典的国际比赛 , 《夺冠》里另一条主要的故事线 , 便是郎平、陈忠和这两位从青春到白头的老友之间 , 彼此不多言语的友谊 。
与中国女排的历史并线 , 两位主角共同及各自的人生经历亦是风雨兼程、与女排息息相关;而比起“女排精神的炼成” , 郎陈之间亦师生、亦朋友、亦对手的关系 , 成为更可以从普通人视角被感知到的存在——在影片中 , 它也被具化为出国登机前约定的一杯咖啡 , 或是远隔重洋的颁奖礼电话直播等小细节 。
《夺冠》这样的电影 , 客观上需要一种人性视角的观察 , 来平衡较为宏大主题的分量;但同时 , 对于陈可辛的电影创作来说 , 故事可能一直都是骨肉一样的基本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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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就读于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陈可辛 , 错过了电影专业 , 而最终选择了历史系 , 却意外觉得读得很开心 , 因为“有很多故事可以听”;这些故事让他得以“接触到很多东西” , 大学生活变得“很有价值” 。
也许是从那时起 , 陈可辛开始笃信故事的能量:它成为连接现实世界与电影世界的纽带 , 甚至成为他有意无意中 , 为自己的电影所设定的最为本质的组成 。
他曾执导的多部电影 , 如《三更之回家》《亲爱的》等 , 都有一个足够“有力量”的故事 , 来刺激到讲故事的欲望 。 另一方面 , 与他合作多年的编剧林爱华曾透露:陈可辛觉得好的故事不一定要拍 , 他会要求每一部都是之前未做过的、很特别的 , 才会着手去做——这让他总有新鲜的故事 。
陈可辛会去哪里 , 寻找那一个“特别的故事”呢?
每个人物都是尊雕塑作品
父亲陈铜民曾告诫陈可辛:电影是商品 , 需要收回成本 , 因此不可以成为艺术 , 除非你的艺术可以让大家都懂 。
也许这多少影响了陈可辛日后在寻找他的电影故事时 , 总想要一些“具体的、与生活贴近的东西”——这明显地体现为他的镜头里 , 那些大人物或是市井小民所共有的 , 人性的部分 。
不论是出于自觉 , 还是多年经验养成的惯性 , 在他的故事里 , 最重要的永远是人 。
讲奋斗精神的《夺冠》里 , 也是有“人”的存在与演变的:
从“女排没有‘我’ , 只有‘我们’” , 到“你不用成为我 , 你要成为你自己” , 在铁打的队伍背后 , 个体的人格悄悄完成了一场觉醒 , 成为人物在冠军路上前行的内在动因 , 是故事推进过程中一抹人性的底色 。分页标题
一段异国超市里几乎无台词的内心戏 , 描述了中美比赛后受到质疑甚至谩骂 , 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失神的郎平:捧起的西瓜 , 是形如排球的诅咒;超市称重台上指针的摇摆声 , 也和赛场上冰冷的比分牌翻动声如出一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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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片讲述的最后一场大赛——2016年里约奥运会对抗巴西队的决胜之战中 , 第5局才出现来之不易的胜利时刻 , 电影音效却选择了寂静无声 。 不同于1981年日本世界杯首夺冠时大街小巷震耳欲聋的欢腾 , 这一刻的成功 , 退守为了一种抽离的旁观、一种了然于胸后的释然 。
这些隐藏在主线后的细节 , 可以理解为创作者出于人性角度的观察和解读 , 留下了个人印记 。
导演黄建新曾谈起陈可辛与其它香港导演的不同:他认为一般来说 , 香港导演对于观众口味的直觉很快 , 会根据市场适时变化 , 不太会固执己见;而陈可辛“有一种固执的 , 对人性的敏感” , 一种“可贵的 , 内心深处的感知” , 因此他的电影一般也不会“只走情节” 。
有了这样敏感的观察 , 下一步便是将其转化为合适的镜头语言 。 从这一点上来看 , 陈可辛的表达思路类似于一位人像雕塑家:面对的创作主体永远是人 , 每一刀的雕刻 , 都是为了逐渐凸现出人物的轮廓 , 所有的故事情节 , 也都悉数埋藏在了这尊人像中;于是人成了故事本身 , 故事也揭开了人的面貌 。
每个人物单独拿出来都可以独立成一尊雕塑作品 , 是这种手法的终极目标 。 这当然不是陈可辛的专属 , 但可能已成为他的一种创作倾向 。 在他曾执导的《如果·爱》《武侠》等影片中 , 每个主要人物都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雕塑感”:或有一种招牌动作、一个代表性表情 , 或有鲜明的性格、执着的信仰;正如米开朗琪罗的《大卫》象征了力量与征服 , 古希腊的雕塑《拉奥孔》传递了悲剧与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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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辛在《夺冠》中延续了这种“用说人来说故事”的思路 , 客观上也给了“中国的体育片应该怎么拍”这个问题一种可能的答案 。 不能说这道题已经解答得十分完美 , 毕竟客观地说 , 《夺冠》的边界感让人物的塑造不够完整 , 超出生活的艺术化部分也确稍有尴尬 , 但作为一次试新 , 总能为后来的同类型电影提供样本与思考 。
陈可辛曾在一次采访中坦言:“找我拍中国女排后 , 我其实有点奇怪 , 这么好的题材为什么这些年都没人拍?”
确实 , 国内的体育电影仍处于摸索的状态 , 来自各方面的难度可能让多数影人却步 。 但同时 , 《夺冠》过后 , 《独自上场》(即《李娜》)也进入终剪;随着体育题材逐渐进入大众视野 , 也许会鼓励更多的导演进入这一领域 , 并尝试不同的创作思路 。
“北上”与“国际化”的电影与心灵之路
在开拓新领域这件事上 , 陈可辛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 。
父母都是泰国华侨 , 陈可辛从小的生活辗转于泰国与中国间 , 加上大学时在美国的求学经历 , 让他的成长伴随着来自亚洲、世界不同地区的文化影响 。
1998年 , 陈可辛为美国梦工厂开拍自己的首部好莱坞电影 , 美国版的《甜蜜蜜》——《情书》 。 2000年 , 陈可辛成立Applause Pictures , 力图用“泛亚洲”的合拍理念 , 来为香港电影找到新的发展方向 。
《见鬼》和《三更》系列是“泛亚洲”理念初期阶段“扭转局势”的功臣 , 鬼片的类型多少出乎了陈可辛的计划 , 但也从口碑和资金上为公司打下了继续探索的根基 。
直到2005年 , 陈可辛首部进军内地的作品《如果·爱》上映 , 影片不仅从合作拍摄模式上 , 也从音乐剧的形式上 , 迈出了引人注目的一步 。 陈可辛晚于一些其它香港导演的“北上”发展之路 , 却意外越走越顺 。
这也许和他独特的个人生活背景、中西方文化理念的交融不无关系 , 也可能因他“尽量去生存”的求生哲学 , 误打误撞闯出了一条路 。
到了拍摄《夺冠》的契机 , 这种国际资源与文化的藩篱依旧在被试图打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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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演员方面 , 可以看到前日本国家女排队员中道瞳、前美国国家女排队员洛根·汤姆、前巴西国家女排队员杰奎琳·卡瓦霍等国际顶尖排球运动员参与本色出演 。 同样的 , 在拍摄《李娜》时 , 为还原李娜2014年澳网夺冠场景 , 陈可辛邀请了李娜曾经的对手 , 斯洛伐克网球选手齐布尔科娃来到武汉参与拍摄 。
其实 , 国际合作在中国电影届已成常态 , 打破地域限制、为拍摄争取更广泛的资源 , 是大势所趋 。 而在解决了资源流通的问题后 , 更重要的也许是消除各种意义上的固步自封 , 从内心获得更宽阔的视野 。
《夺冠》里有一段郎平教练对队员提出的“灵魂拷问”:如果不是为了父母、不是为了成为别人 , 那么想想自己“为什么要打排球”? 分页标题
虽然直白得有些令人尴尬 , 但能在这样的电影中保持这样的发问 , 已经十分宝贵 。 具有人类共性的问题 , 更容易得到不同文化背景人们的共鸣 , 更值得被放大探讨 。
一种牵强的猜测是:陈可辛在《夺冠》人物的心路历程中 , 亦契合了自己的一部分心境——“身份模糊”的他也在寻找着自我认同 , 面对荣誉或失败 , 能确保自己不被打倒的 , 只有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底气 。
不止是陈可辛 , 我们每个人 , 都是这个问题的被拷问者 。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 , 《夺冠》中郎平的这句台词(大意)会成为近日被热议的金句:为什么中国人曾经那么看重一场比赛的输赢?是因为我们的内心还不够强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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