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报1949|安妮·迪克的全面回忆

_本文原题：安妮·迪克的全面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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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迪克
“他的小说是用梦的语言写成的自传。 ”这大概就是《菲利普·迪克传》击中读者的核心了。我从前阅读文学作品，不太习惯对作家的生平刨根问底，总觉得需要保持一些微微的出离感，才便于我们自由折返于两个世界中。但我始终相信，作者的部分人生经历一定与这些传世作品默默暗合。就像在许多神话里，行走在大地上的人，皆由神按照自己的模样塑炼而成。
在PKD（菲利普·K·迪克， Philip K. Dick）飞往宇宙38年之后，我们得以从安妮·迪克对他的全面回忆中，看见他从一位创世之神慢慢落地成形。《银翼杀手》《少数派报告》《全面回忆》《预见未来》《未来规划局》《记忆裂痕》《高堡奇人》《黑暗扫描仪》……PKD大概是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最多的作家之一，这些电影让许多人在年少时领略到科幻的魅力，想要学着跟科幻作家们一样，努力把心放在未来。尽管书柜上已经集齐他所有的短篇集，但在阅读这本《菲利普·迪克传》之后，我却感到对他的小说依然了解甚少。
安妮·迪克的视角是进入PKD人生的绝佳切入点，她不仅曾是他亲密的灵魂伴侣、相濡以沫的妻子、世上最好的朋友，更是一个用尽全部生命去了解他、支撑他的人。所以，我们看到一个回到凡间的PKD：穿着朴素的夹克和松垮的裤子，谈话间魅力十足，朋友聚会中总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时常为财务状况发愁，在安妮同意后才开始留胡子，喜欢跟孩子玩耍，喜欢动物，略微有社交恐惧症，他能轻易对任何事物感兴趣，不顾一切地对任何女人动心，但对周围人和事却极度缺乏安全感，甚至对自己的写作也不那么自信......
【文艺报1949|安妮·迪克的全面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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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作为他生活的参与者、旁观者，为读者提供了无数详尽的细节。不仅如此，她还带着对他深刻的爱、眷恋与欣赏，不断去追问这些细节背后的动因。从跟PKD在一起的日子到离婚之后他的生活，以及他从童年到青春时期的经历，她在这些碎片般的书信、采访中，寻找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对读者来说，这似乎是一种入侵，我们以全景般的视角窥见了他的生活与创作，也窥见了他作为一个作家、爱人、父亲、儿子的挣扎与矛盾。而他总试图握住一度溃散的笔尖，经由一个个想象力奇崛的故事，入侵那些充满挣扎与矛盾的未来世界。他不停把自己抛向未来，却又一次次囿于现在，仿佛两个互相割裂的时空在他身上不断拉扯，直到最后终于抵消成零。 PKD自身亦是一个典型的人物形象。在他恣意的才华魅力之下，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黑色暗流。当喜怒无常、妄想症、贫穷、疯癫、滥情、抑郁症这些关键词，被一一嵌入他的人格格式塔中，也许读者可能很难理解这些反差。
PKD到底怎么了？安妮·迪克没有做出任何解答。她只是试图打捞各处的碎片，将一幅名叫菲利普·迪克的拼图勉力完成。而在拼这幅拼图的过程中，安妮也在一点点解锁PKD小说中的许多细枝末节。 PKD时常从安妮、以及身边的亲人朋友身上汲取灵感，以他们为原型，为小说中的人物增加一些明显的特质。他的资深粉丝一定能在这本书里找到对应的出处，就像跟随安妮·迪克踏上一段寻宝旅程，看看他在人生各个阶段显露出来的我们不能理解的部分，最终如何淬炼成那些惊世杰作。
不妨看看PKD笔下的主人公的共性。《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流吧！我的眼泪》《关键报告》《魔鬼总动员》《黑暗扫描仪》等等作品中，主角往往对如何区分现实与虚幻而感到困惑。他们在面对身份焦虑的同时，又被动地接受周遭世界的审视，在被裹入一连串怪诞离奇的情节后，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踏上一条寻找真相的路；还有架空二战历史的《高堡奇人》，讲述自身与神灵一段假设奇遇的《瓦利斯》，设定能够量产神圣宗教体验的《帕莫·艾德里奇的三处圣痕》等，我们也许能在本书中回到他完成这些作品的阶段，看到一段不那么自洽的人生，看到一个努力修补所有错位、站在自己背后默默雕刻宇宙的人。分页标题
在科幻剧集《菲利普·迪克的电子梦》中有一段令人惊艳的片头。片头末尾是PKD独自站在角落的画面。画面角度渐渐变换，我们看到在PKD的脑袋后面是一个精密的赛博身体。这也像是《菲利普·迪克传》给出的一个绝妙比喻，当我们从他作品的角度，切换到那些博大而又真实的日常，会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彼此暗合的部分。他提取自身世界的冲突与反差，通过科幻去拷问世界、拷问人性、拷问宗教，让无数读者在他一手打造的电子梦中，得以反观自己与世界的错位。
很敬佩安妮·迪克的耐心和她对PKD无尽的爱，亦佩服译者金雪妮老师的灵巧译笔，将庞杂的叙述和视角勾线成完整的PKD人生。我想，不会有人真正了解PKD ，就连他自己也做不到。他的生活如同沉重的潜水钟，但他对未来无限渴仰的心灵，却轻盈似蝴蝶。无论如何，看看我们眼前的世界，就知道，菲利普·迪克依然无处不在。
微信编辑：晓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