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美文|名家丨冯积岐：草叶上的露汁

_本文原题：名家丨冯积岐：草叶上的露汁
——总第48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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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上的露汁
【任静美文|名家丨冯积岐：草叶上的露汁】文丨冯积岐
我趴在一棵草跟前，双手托着腮，注视着它，注视着草叶上的露汁。我在心里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我数了好多遍也没有数清楚草叶上有多少露汁。草叶上的露汁就是草叶上的眼睛，它看着我，目光晶亮，大胆，真诚。草叶上的露汁就是草叶上的嘴巴，它给我诉说着，我似乎听懂了它的语言，似乎一塌糊涂，十分茫然。我面对的是草叶上的露汁，是和草叶一起活着的活物。
草叶明白，草叶上的露汁也明白，其实，我是在等待。
草叶上的露汁灯笼一样挑在草叶上，它们用双手攀住草叶，很悬乎的样子。草叶把露汁吊着、汲着、吞着，露汁发出了晶莹的光，翠绿的光，酥软的光。那光芒把草叶照亮了，草叶漂亮了，草叶丰腴了，草叶滋润了。然而，露汁处在一个并不美妙的境地，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它时刻有跌落下来的可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而草叶却无视露汁的生存境况，自己绿自己，自己亮自己，自己卖弄自己。
我之所以趴在草叶跟前看它，就是想知道，露汁能坚持多久，露汁什么时候跌落下来。我从清晨趴得太阳老高老高了，露汁不见动静。在粗糙的太阳底下，露汁更灿烂了，它似乎一点儿也不知觉自己未ト的前途，它用它的晶莹透亮装扮着草叶，它用它的岌岌可危紧揪住了我的心。我在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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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露汁的大敌是一场风。然而，通情达理的细风偏偏不让我尽快地结束我的等待，风从露汁上抚过去，露汁只是点了点头，只是笑了笑，安然无恙地悬挂着。那样子似乎是在讥笑我，讥笑我的等待和浅薄。
我知道，即使不起大风，露汁也会被太阳吸干的。
太阳是越来越大了。我趴在草叶跟前谛听，我听见太阳用它的尖嘴利牙刺进露汁的肉里去贪婪地吸吮，像砸人血似的要把它砸干，那声音如同刀子一样锋利。我看见，太阳和露汁搏斗着，露汁痛苦地奋力挣扎。而这时候，草叶只是张开大嘴，蚕食着太阳吃剩的露汁。草叶把露汁吃进了自己的肚皮，使自己更加肥壮，更加动人，更加靓丽。露汁变瘦了，憔悴了，只剩下了筋骨，可它还没有跌落。
我等待着。
我也弄不清，我为什么偏偏要等待露汁跌落呢?我只是为了看露汁跌落的全过程?我希图看露汁究竟能坚持多久?我想，露汁跌落时可能是无比壮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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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越来越凶猛了，露汁越来越衰弱了。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再等待了，看弱肉强食，看露汁的被凌辱被吞噬会使我心痛的。我的手一挥，草叶在我的手底下打起了颤，露汁被我揺落了，我目睹了露汁跌落的全过程:那些露汁像赴汤蹈火的勇士，毫不畏怯地从草叶上跳下去，在土地上摔成了八瓣，它们像流星划过天空一样，那壮丽虽然只是一瞬，它的光芒却是耀眼的。
作家简介：
冯积岐， 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在《当代》、《人民文学》、《北京文学》、《上海文学》等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二百五十多篇。出版长篇小说《沉默的季节》、《村子》、《逃离》等十二部。曾任陕西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创作组组长、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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