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爽|80后作家郭爽:每一个坚持写作的人都是强者!


_本文原题:80后作家郭爽:每一个坚持写作的人都是强者!

郭爽|80后作家郭爽:每一个坚持写作的人都是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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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名片
郭爽 , 出生于贵州 , 毕业于厦门大学中文系 , 曾就职于南方都市报等 。 作品发表于《收获》《当代》《上海文学》《单读》等文学杂志 。 2015年获德国罗伯特·博世基金会“无界行者”创作奖学金 。 2017年小说《拱猪》获台湾第七届“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首奖 。 2018年小说《鲍时进》获第二届“山花双年奖·新人奖” 。 出版有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2018) , 非虚构作品《我愿意学习发抖》(2019) 。
黔籍80后作家郭爽虚构了一个西南小城 , 这座小城和贵州有关 , 城里发生的故事集结为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出版 。 在去年8月底开幕的“第三届孔学堂·国学图书博览会”期间 , 她将应邀带着她的书 , 讲述《我的贵州小城和有故事的人》 。 郭爽很擅长讲故事 , 在此之前 , 她曾讲述过的行为影像艺术家宋冬的两个作品故事 , 听过就再也没忘记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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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7日这天 , 她回到故乡贵阳 , 领取第二届“山花双年奖”新人奖 。 站在颁奖台上抒发获奖感言时 , 郭爽说起了宋冬的《抚摸父亲》 。 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宋冬与生在40年代的父亲 ,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 , 父亲高高在上 , 儿子永远不敢说“不” 。 直到30岁时 , 宋冬才第一次离开父母 , 前往德国做展览 。 看到国外的父子关系 , 宋冬想表达对父亲的感情 , 于是在返家后向父亲提出合作一部作品 , 名称叫《抚摸父亲》 。 他父亲一听就拒绝了 , 直到最后 , 宋冬对父亲说 , 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 如果我做这件作品就出名了呢 。 父亲一听 , 答应了 。 在《抚摸父亲》的作品中 , 父亲坐在一把椅子上 , 宋冬用投影的方式 , 将自己手的影子投到父亲身上去 , 手的影子在父亲的肩膀、胸口 , 主要是在心脏的部位移动、触摸 。 父亲一件件脱掉外套、衬衫、背心 , 光着膀子 , 让儿子手的影子印在心脏处 。 作品完成后 , 父子两人没有进行任何交谈 , 中国人总是这样 , 不善表达 。 但从此 , 这对父子的关系改变了 。
“艺术就这样给了艺术家一个机会 , 让两个人之间 , 真正完成了交流 , 让我们可以去确立和重建亲密的关系 。 ”郭爽说 。
同年11月份 , 郭爽的首部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面世 。 书的最后是一篇名为《要爱就爱活着的肮脏的人》的代后记 , 其中提及了宋冬的另一部作品《水写日记》 。 从1995年开始至今 , 宋冬每天用毛笔蘸水在同一块石块上写日记 , 水渍干掉就了无痕迹 。 郭爽写道 , 如果有人问询这“作品”的意义 , 大概无从证实其结果 , 而只能接受艺术成为艺术家生命一部分的事实 。 纵使千万个汉字写上去 , 石头也只给出空白的沉默 。 “我觉得 , 自己的写作 , 也在这样缓慢无声地行进 。 ”她说 。
在郭爽讲述的这两个故事中 , 艺术家宋冬似乎未能改变什么:他抚摸父亲的“手的影子”是虚的 , 父子之间依旧沉默;他写在石板上的水迹会消失 , 石板依旧是石板 。 当一切结束后 , 就像从未开始一般 。 但从这沉默、空白中 , 却诞生出一种真实:父与子之间释然了 , 石板上没有字的痕迹 , 但水曾划过 。 况味就在这不着痕迹中 。
有理由相信 , 郭爽似乎想通过“写作”这一动作 , 以自己的方式接着讲述类似宋冬的故事 。 在《正午时踏进光焰》收录的7篇小说中 , 郭爽回到自己的童年、父辈、自我、原生家庭……可以说 , 无一没有郭爽的生活经验和扎实观察 , 但通篇“无我” 。 用郭爽自己的话说 , 是“潜入父辈的耳朵和眼睛里去 , 试图从带着人声与热气的经验里 , 找寻一些不会被记载、除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再无人关心的事实 。 ”是“他们大过了我 。 他们大、元气充沛、自成一格 , 来自我们眼睛可见之处 , 但又超脱了它” 。 但被郭爽视为“大”的他们 , 在现实中都是生活在小地方的小人物 , 被忽视或被轻视 , 活着或死去 , 在暗处无声无息 , “他们被清零、被跳过、被一键删除” 。分页标题
正是在“无我”出现的“回到”与“写作”的动作中 , 郭爽完成了对父辈、对自我的重建 。 虽然 , 在小说中 , 他们和现实中一样 , 依旧是小人物 。
《正午时踏进光焰》出版后 , 郭爽带着它应邀去许多地方和许多人对谈 。 在北京 , 对谈的人中有“茅奖”获得者格非 , 格非说:“我感觉到她的作品有深度、烟火气、扎实感 。 她不是坐在书斋里面想出来的故事 , 她真的对普通人的生活有某种体察 。 她了解一个地方 , 了解一个地方人的生存 。 ”在上海 , 郭爽和吴越、李梓新对谈 , 吴越是《收获》的编辑 , 责编了郭爽发表在《收获》的第一部作品《九重葛》 , 《九重葛》是《正午时踏进光焰》压轴篇目 。 李梓新是知名非虚构写作平台“中国三明治”创始人 , 他很喜欢郭爽在送他的书中写下的一句题词 。 郭爽说:“在时代的声嚣里 , 我们呼喊 , 我们沉默 。 我们必须写下我们 。 ”
是啊 。 哪怕是用水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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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
好作者首先是好读者
采访人员:看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 , 先看的是一头一尾 。 书名来自迪伦·托马斯《青年呼唤长者》中的一句诗 , 代后记标题《要爱就爱活着的肮脏的人》源自舒克申的一句话 。 由此想到你的另一部非虚构作品《我愿意学习发抖》与《格林童话》的互文关系 , 以及你在访谈中的习惯性引用 。 引用这些句子时 , 和小时候写作文时引用“金句” , 两者的心态有何不同?
郭爽:作者寻找句子 。 无论是原创还是引用 , 都是为了找到最合适的语言来说出自己的想法 。
记忆里 , 我小时候倒是不爱引用“金句” , 可能因为那时候人生体验尚浅 , 对名著里的句子并不能产生真正的共鸣 。
这两本书里的引用 , 是一个写作者与另一个写作者的遇见 。 是声音遇见另一个或者许多声音 。 我用当下的、个体的经验将它们激活 。
我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 , 从小的阅读和后来的写作 , 都在没有古今中外界限的范围里广泛涉猎 , 所以国外的名著也好 , 中国自己的经典也好 , 对我来说都是记忆和体验中自然而然埋藏的一部分 , 随时能想起来 。
采访人员:你引用的句子 , 我都是第一次读到 , 觉得很好 。 在你的阅读经验中 , 这样直指人心的句子多么?
郭爽:“你们要爱就爱黑黑的我们 , 反正白白的我们任何人都会爱的 。 ”这是一句俄罗斯民间广为流传的话 。 我喜欢这种朴实但经过时间锤炼的句子 , 而不是刻意求工、作者为显示才华精雕细琢出来的句子 。
我自己写小说 , 也用这种带有烟火气的句子 , 比如《拱猪》里用的“槽中无食猪拱猪”“乌鸦不要笑猪黑” , 大家看了会心一笑 。
至于《正午时踏进光焰》这本书的题目所引的迪兰·托马斯的诗句 , 更多是那个写作状态下的遇见 。 你心里在想什么 , 就会特别留意什么 。 写这本书 , 我在考虑的是两代人的关系 , 所以迪兰·托马斯这首叫《青年呼唤长者》的诗 , 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
采访人员:好读者才总能遇到好句子、好故事 。 作为读者和作者 , 你对好读者之所以“好”与好作者之所以“好” , 这两个“好”的理解是一致的么?
郭爽:好作者首先是好读者 。 没有可靠的审美判断和知识的更新能力 , 写作也走不远 。 我曾经跟几个朋友有个小小的微信群 , 就叫“普通读者” 。 读是对写的滋养 , 但读不是写的目的 。 真正读到一本好书时 , 你完全投身其中 , 享受作为读者的乐趣 。
写作来自更深层的东西或者说力量 。 尤其小说 , 它不是能写几个漂亮句子就可以成立的 。 小说需要你对人和世界进行讲述 , 有你独特的声调和眼光 , 带领读者超脱 , 获得安慰和力量 。 语言是出发点 , 但只有语言是不够的 。分页标题
对我来说 , 读者与作者两个身份是独立的 。 在写作时 , 你需要调动自己的全部经验 , 读者只是你经验的一部分 , 更重要的是来自生活本身的经验 。 我的写作或许让人感觉到背后有阅读量的支撑 , 但那不是我写作最重要或者能打动人的地方 。
希望自己永远是那个想要去学习发抖的年轻人
采访人员:看到你曾说过的一句话:“除了在高考的时候早恋、离家并绝不回头这两件事 , 我并没有真正叛逆过 。 ”昔日唯二的叛逆 , 似乎都是一种激烈的情感表达 。 不知道现在的你 , 如何回望这样的“叛逆”?
郭爽:年轻人要寻求独立、自我的生活 , 或者说要真正去知道自己是谁 , 需要离开家庭去看世界、去成长、去吃苦 。 这个不单是我的经验 , 每一代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 对我来说 , “绝不回头” , 不是指在日常生活中我不负责任、逃避父母 , 而是在更长远的选择上 , 十几岁时就决定要离开从小舒适的环境去寻找自我的生活 。 而我的父母和家人 , 是支持我的决定的 。 他们不是觉得离开贵州是“对” , 是更正确的人生决定 , 而是觉得 , 这是我的决定 , 我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 那么他们就尊重并支持他们女儿的选择 。 从这一点来说 , 我的父母很了不起 。 至于高考时早恋 , 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呀 。 十几岁时传纸条的恋爱 , 人生只有一次 。
在我的小说集《正午时踏进光焰》里 , 虚构了一个西南小城 , 我用自己的想象和经验来固定住一些东西 。 在现实面前 , 在衰老和不可逆的时间面前 , 也许一个作者微弱的力量不过是用她的笔写下这个世界“应该”的样子 , 一种盼望和相信 。
采访人员:2017年《山花》组织的贵州采风活动、2018年第二届“山花文学双年奖”以及2019年孔学堂“书博会” , 你都回到了家乡 。 而你辞职专职从事写作小说与回归家乡这两者 , 在时间上似乎是同步的 。 从决绝的离家不回头到终究的回归 ,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郭爽:我父亲跟我讲过一件小事 。 他们单位有一个聪明能干、颇有前途的年轻人 , 是从外省考到贵州的 。 有一天这个年轻人突然提出辞职 , 因为他父亲在北方老家病重 , 他决定回去照顾父亲 。 周围的人都笑他傻、不值得 。 但我跟父亲都认为 , 这人做得并没有错 。
在我2016年选择辞职、去写作的时候 , 也有不少人认为我“短路”了 , 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 , 一定没有前途 。 所以你看 , 人们都是以结果来衡量一个人的行为的 。 可是真正对我们重要的只有过程 。 写作是这样 , 陪伴父母也是这样 。
我很难简单用几句话说清楚我的决定、行为以及一连串的思考 , 如果能简单说清 , 就不会有这两本书的诞生 。 写作对我来说不是一个目的 , 而是生活的一部分 , 我用它去面对人生的问题、去尝试找到生活的源头 。
至于这种回归 , 我想它是对主流的反思 。 所谓主流指的是 , 考更好的学校、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生活 。 绝大部分年轻人都走在这条路上 。 我只是中途离队了 , 然后遇见了童年的自己 , 她问我——你从哪里来?你要往哪里去?
采访人员:此外 , 你似乎也以文学的方式回到“童年”、回到“家乡”所构建的时空中 , 面向自我 , 面向父辈 , 面向记忆 , 是否有通过这种方式重新成长、达成某种心愿的心思?“回到”这一动作 , 是回到哪里?
郭爽:每个作家大概有自己的版图 , 即使我们常说的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小镇、福克纳的美国南方小镇 , 它们都不是现实世界里真正有这么一个小镇 , 而是作家根据自己的记忆、经验、想象 , 虚构出来的地理 。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 只有虚构的地理才能承载更大的时空和感情 。 写作是从现实出发的 , 但写作不能为现实所困 。
在精神上 , 其实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 , 就不可能真的回来了 , 但他有能力去重建 。 因为故乡永远只存在于记忆中 。分页标题
我希望自己永远是那个想要去学习发抖的年轻人 。
采访人员:在你的小说里 , 看到贵州特有的语言和表达觉得很亲切 。 和你有紧密联系的贵州、厦门、广州三地 , 呈现出“山”与“海”的关系 , 可否请你谈谈“山”与“海”对人的精神气质的影响?
郭爽:对 , 因为我的写作里暂时没有涉及到沿海的经验 。 但我想 , 跟成年后的经验相比 , 童年时代的经验是作者一生的财富 。 我五岁时 , 爷爷奶奶搬到了福建泉州定居 , 从那个时候开始 , 海对我来说就不只是概念 , 而是生活的一部分 。 考大学时我选择了厦门 , 也是希望离童年的记忆近一点 。 我跟爷爷奶奶非常非常的亲密 。
但从童年时代开始的省际旅行 , 山与海的交织 , 确实让我身上带着复杂的文化印记 。 我爷爷出生在河北饶阳 , 他一生走过太多地方 , 老了又去泉州 , 但他去世后安葬在贵州 , 我从此觉得我们家不再漂泊无依 , 这里有我祖辈的血脉 。
每一个坚持写作的人都是强者
采访人员:采访人员以提问、追寻答案为天职 。 你当采访人员时 , 是否有问题与答案都失去力量的时刻?这和你转型当作家是否有一些关联?
郭爽:我一直适应不了做采访人员 , 虽然是个不错的采访人员 。 但我当时的选择是转岗去做编辑 , 这样就可以在后台工作 。 我享受做编辑的工作 , 如果报业没有衰颓 , 我应该会一直做下去 。
写作是我整个人生来到中段后决定的 , 你必须重整自己的生活 , 不能再当一个编辑了 , 那你想做什么?如果按照前十年的路 , 我应该跳槽去影视行业 , 或者去大的互联网公司做公关 , 再不然就是创业 。 但我只是彻底厌倦了这种“正确”的生活 , 我不需要那么多别人认为的正确 。 在这种情况下 , 若说“我辞职是为了写作” , 事实上听起来像句玩笑话 。 尤其在我当时的环境和身份里 。
就像我为了找出路做过的很多事情一样 , 写作也只是投石问路 , 在未知的人生面前 , 投出仅有的金币 。 但你不去试试 , 怎么知道沿途风景怎样呢?或者说 , 不抱着失败的预期 , 又怎么能承受结果呢?我做减法 , 放弃了太多其他选择 , 才走到了写作这条窄路上 。 直到现在 , 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就自己的选择提供“人生建议” ,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份的 。
另外 , 我一直觉得 , 作家从来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 就算你在写作 , 但也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一个作家 。 作家的身份来自读者的认可 , 作品的好坏 , 时间才是最后的裁判 。 我不喜欢谈论关于作家身份 , 写作是动词 , 而不是名词 。
采访人员:作为作家 , 你感兴趣的问题与当采访人员时有何异同?采访人员与作家都试图精准地抵达真实 , 两者追求的精准与真实 , 是一回事么?
郭爽:采访人员的问题很少是采访人员个人关心的问题 。 作家关心的问题永远是他自己最深层的问题 。
他们的工作都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艰难地写作、与真实搏斗 。
在理想状态 , 采访人员是最大程度呈现真实 , 新闻报道是社会公器 , 它揭示了我们社会的问题 , 新闻是导火索 , 它提示人们去解决问题 , 去创造一个公正、健康的社会 。
作家的工作不可能有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 , 每一个坚持写作的人都是强者 , 因为他们明白 , 不可能带来即时的利益 , 不可能掀起影响大众的流量 , 但“我们必须写下我们” 。
【郭爽|80后作家郭爽:每一个坚持写作的人都是强者!】来源:贵阳日报|融媒体采访人员 郑文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