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原创】泡汤小说"

泡汤

徐学文

下班了。老蔫儿拖着沉沉的双腿，到家后直奔卫生间，洗手，洗脸。一瞬，洗手盆里的水一团黑，不逊于墨汁。他每天都是这样“挥毫泼墨”，家里到处充斥着这种“墨香”，也随处能触碰到这种“墨黑”。习惯了。

媳妇早把饭菜端到桌上，热腾腾香喷喷，温润着老蔫儿渴望已久的嗅觉。

“还喝二两不？吃完了赶紧到场院把麦子收了，晒得差不多了。”媳妇递过来半杯散白酒。

老蔫儿接过酒杯，吱儿呷了一口，嘴里应着，正要夹菜，只听咔嚓一声响雷，紧跟就是一道闪电。

“不好了，”老蔫儿扔下酒杯，从桌上抓起一个馒头,“煤场要泡汤，我得赶快去！”

“你个死老蔫儿，”媳妇骂着追出来,“这个家啊根本靠不住你，你就是一个沙子堆，——穿雨衣！”

老蔫儿早把媳妇的话甩在脑后，边跑边电话通知装车班的弟兄们速来救急。

大雨早就噼里啪啦气势汹汹地席卷而来，雷声闪电也在帮着呐喊助威拍手称快。煤场里一片汪洋，雨水瓢泼在巨大的煤堆上，煤泥水从上而下如决堤的洪水四溢开来。

“班长，你怎么来了？”值班的弟兄大声喊着。

“呵呵，雨太大，我过来给你们搭把手。”老蔫儿奋力抱起一大卷苫布。

班里的弟兄纷纷赶来，现场的人越聚越多，矿灯手电筒的光束交织闪烁。在老蔫儿指挥下，大家肩扛手抬，“你拉我扯”，一拥而上，不到一小时，就把煤堆给“包了饺子”。

人们又围煤堆巡视一圈，确信存煤安然无恙，才跑到值班室里避雨，相互一看：个个像落汤鸡，个个被染成“黑”人。大家抹去满脸的“墨汁”，抖落浑身的污水，一口口白牙照亮了他们欣慰的笑容。

老蔫儿吆喝着把大伙“撵”走，自己转身要走，却被班里的铲车司机三子拉到一边。

“浇得透透的，咱喝两口热热身子去！有个好吃的地儿呢。”三子压低嗓门儿，神秘兮兮地。

“喝点儿倒可以。但你小子可别给我玩儿什么花花肠子，要不别说我财神爷翻脸——不认账！”平时爱喝两口小酒的老蔫儿冷得一哆嗦。

三子“不会不会”地保证着，乐得嘴快咧到耳根子，驾车径直来到一家羊肉馆。

“这是我们装车班班长姜哥，人称老蔫儿，看着蔫儿，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着呢，哈哈哈，”三子拉起老蔫儿的手，硬生生放在一个早就候在那里的中年男子手上,“这是我的哥们蔡经理，煤老板……”

“就知道你小子无利不起早，”老蔫儿警惕地看看“煤老板”，又狐疑地瞅瞅三子,“这么好心请我，真不会给我下什么套吧？”

“哥们，别误会，哪敢呢，”蔡老板出来打圆场,“别无他求，天阴下雨好喝酒，认识一下认识一下。”

三子眼巴巴地望着老蔫儿。俩人平日里总在一起吃吃喝喝，关系走得近，这时候如果拂袖而去，不妥。老蔫儿只好慢慢坐下，心里嘀咕着这三子唱的哪出戏。

铜制木炭火锅的“热情”把秋天的凉气一股脑赶跑，更给这沉沉的阴雨天送来一份好心情。三个人涮得热火朝天，吃得吸吸溜溜，推杯换盏，酒酣至甜，不一会就开始称兄道弟，搂脖子抱腰难舍难分，蔡老板和老蔫儿也迅速一见如故起来。

“蔫儿哥，”三子舌头有点直，但不忘逐渐“扣题”，“这位蔡哥啊，也不是外人，他做煤这块生意不是一年两年了，现在刚开始拉咱矿的煤，你得多关照啊。”

“是啊弟弟，”蔡老板酒醉心明，瞄瞄老蔫儿和三子，“多关照多关照，咱有福同享，挣钱一起花。”

老蔫儿虽然也是脸红至颈，但离醉还远，何况也不能傻到第一回就让个陌生人给“放倒”。

“蔡老板，”老蔫儿拍拍胸脯,一副两肋插刀的架势，“尽管放心，我能帮的一定帮，能办的一定办！”

“那太好了，来，我再敬你一杯！”蔡老板喜不自禁，一把拽住老蔫儿的手,“以后咱就合伙做事吧？”

“什么事？”老蔫儿举至唇边的酒杯突然顿住，“我这能力可是有限的啊。”

“蔫儿哥，你只需动动嘴，我来搞定!”三子赶忙把话抢过来,迫不及待地说，“蔡老板在咱矿竞拍了几千吨劣质煤，你看，这拉煤装车的时候……”

“你想怎么样？”老蔫儿慢慢把酒杯放下。

“下面装精煤，上面盖上劣质……过磅，出门，都不用你管。——你懂的！”三子眼里放出渴求的神光。

老蔫儿突然一把挣脱三子的手，像不认识似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端起酒杯径自一口干了。

“——我不懂！这种吃里扒外缺德丢饭碗的事我不能干！”老蔫儿转而看看蔡老板，瞪了一眼三子,“你小子想让我‘进去’咋的？常在雨中走，小心湿鞋啊，——来，服务员，买单！”

老蔫儿不管不顾蔡老板和三子的拉扯劝阻解释，扔下他俩，手里攥着服务员给他的“找零”，晃晃悠悠地出了饭店。

没走几步，老蔫儿的手机突然响了：

“你死哪儿去了，咱家的麦子全泡汤了！”

审核：徐学文编辑：郭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