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的「群众演员」一群人

在北京很多医院里，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不是医生，不是护士，不是医院的正式员工，若将手术室每天上演的故事比喻成救死扶伤的电影的话，那他们就类似群众演员，没有光环，没有固定的称呼，大部分都被叫做「师傅」、「阿姨」。

但他们却是现代医院这个庞大的系统正常运转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48 岁的王师傅就是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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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清

他们的身份多是医院里的保洁人员、辅医人员。在首儿所的手术室里，一共有 8 名保洁和辅医，王师傅就负责这 8 名人员的安排。

我第一次注意到王师傅他们的重要性是，有一次陪一位患者家属在手术室外等候手术，那家医院手术特别多，就看着手术室的门过十来分钟推出一个患者，还要推进去病人，来来回回大半天就王师傅和另一个人在干，特别辛苦。

今天，我们借着首都儿童研究所的王石清师傅和陈梅丽护士长的访谈，走进这群很少被人关心但至关重要的群体。

问：王师傅是哪里人？来北京多久了？在手术室主要做什么？

王师傅：我是山东邹城人，来北京 7 年了，在儿研所主要负责卫生、消毒、工作安排，接送病人、为病人保驾护航等等。

陈护士长：我们医院全年手术差不多 1 万台以上，接患者的师傅基本上也就是两个人，很辛苦，而且责任也很大。

问：儿研所的池杨老师说王师傅在手术室待得时间久，专业技术最强，怎么体现出咱的专业水平？

陈护士长：接患者肯定有安全问题，一是不能接错，一定要核对好，二是患者手术后躁动时，特别是小孩子，还可能哭闹，这种情况下，师傅的经验就很重要，比如推车的过程中手脚不能出车外面，防止磕碰，还要观察，因为小孩儿毕竟刚刚麻醉后。

说到观察，王师傅的经验特别可贵，不止一次在推送病人的时候，发现小孩面色不是很好了，马上又推回来给孩子吸氧。

王师傅：那天有个泌尿科的孩子，床号是 19 - 3，手术完了送回病房，快到病房门口了，我一看孩子嘴唇都发青了，赶紧跟病房护士说快去叫大夫，这孩子嘴有点青，抓紧先接上氧气，等吸上氧，慢慢地的孩子就缓过来了，嘴唇变红色了。

另外，接送患者这一块儿，我保证比任何人都做得快。

拿着条到护士站，告诉护士要接哪个孩子，拿到病历，对了病案号，再去病房，对他的床头卡，再对孩子的手腕腕带条，问孩子进食时间够不够，发烧不发烧，特别是做泌尿腹腔镜的孩子，必须叫他小便，不小便，做腹腔镜的时候就特别耽误事。一样一样核对了，程序全部做完了，我才接孩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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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傅（右一）

问：快有什么意义？

王师傅：咱们手术室连续转着的，尽量让它少有空档期，提高手术周转，这样的话可以多服务一些病人，咱们在每个流程上快一点，每天能够多做一些病人。

问：手术室的卫生也是王师傅他们负责？

陈护士长：是，手术室卫生方面的要求特别高，我有一个习惯，每天早上上班之前先去手术间里转一圈，只要能抹到的地儿，我都拿白纱布去抹一下，如果有问题我什么都不说，拿着这块布去找王师傅。手术室里面的仪器设备也特别多，做这些他们挺辛苦的。

问：王师傅现在是 24 小时在手术室？

陈护士长：他从早上 6 点半到晚上 11 点都是在手术室工作， 11 点下班了，就随便找一个地儿休息一下，比如小库房的犄角旮旯，找张桌子就在那躺一下而已，有的时候我们有什么急事叫他，他都会起来，说实在的，我做护士长时间也不长，这段时间我非常感谢王师傅。

有些时候，他比我还有经验，比如每月我固定什么时候做空气培养，什么时候送各种单子，他都会提醒我，我们都对他都有一种小小的依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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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傅在小憩

问：手术室出现紧急情况、意外情况，辅医会有作用吗？

陈护士长：一次在复苏室，有一个孩子确实是出现了麻醉风险，我们正要喊的时候，王师傅已经把抢救车推过来了，配合得特别默契。

那真的是争分夺秒的时刻，有眼力见儿和没眼力见儿区别有可能就是一条命，意义太大了。

好的辅医就是这样的，你不用去一步一步地就告诉他去做什么，而他就是按部就班、配合很默契。

问：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呆这么久？

王师傅：我们就跟家人是一样，他们给我起个小外号叫「王总管」，缺什么东西，哪个东西在哪里，他们不知道我能知道。然后是为了家，为了让孩子将来生活得更好一点，现在有这个能力就多辛苦一点。

陈护士：有的时候我们也是不好意思，可能不该干的活我们也让他去干了，打个盒饭什么的，他们也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我也挺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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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傅（左一）

问：王师傅有几个孩子？

王师傅：两个孩子。

陈护士长：王师傅的儿子也是选择了学护理，将来应该是一名男护士。

问：为什么他学了这个？

王师傅：因为我看到我们科里的这些护士特别有爱心，对孩子特别的好，我就说让我儿子也学护理，上护校。

问：有休息日吗？

陈护士长：没有，一天都没有，因为周末手术室会有急诊手术，而且周末要更彻底地打扫，所以也是指着他们。

问：有没有觉得收入低？

王师傅：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办法，主要是对手术室有感情了，对外科大夫、外科护士都有感情，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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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那请「王总」讲讲眼里的医生护士吧。

王师傅：我们科的这些护士挺好，他们都知道我是一个外地打工的，但从来不拿我当一个是外地人，有什么事儿都叫我，挺好的。

问：您眼里的医生护士跟外头人们认为的一样吗？

王师傅：绝对不一样！特别是外科大夫，特别地辛苦，上班有点，下班没点，有的本来是今天早上下夜班，要干到晚上，太辛苦了。

陈护士长：王师傅应该看到了，护士也好，外科医生也好，确实是非常辛苦，每个医院都是一样，手术量越来越多，工作时间越来越长，人员不可能增加得那么快，活还是这些人干，加班加点是常事，哪个医院都是。

问：包括王师傅这样的打工者也是全年无休，能够坚持下来太不容易了。

陈护士长：整天在手术室里边做着平凡的工作，但他们作用太大了，包括院感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稍稍有疏忽，出现一点点事情，就会造成很大的影响，我们真的是离不开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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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有没有觉得要求太严？

王师傅：像我这干了六七年不会有这个想法，刚来的人会问：「为什么手术室天天都得擦？」我说：「不是每天擦，是看见有灰就得随时擦，手术室不同于其它地方，卫生方面必须是一级的，发生感染，医疗事故谁也担不起，这是个责任问题。」

问：有没有想过离开？

王师傅：一直没有，踏踏实实干。我出门打工的原则就是要好好干，宁可让我等活儿，不愿意让活儿等我，干活没有一个好心态，到哪里都干不长，别人都不会认可你，必须有一个正确的心态，长期坚持下去，别人才对你有一个好的认可。

问：您刚才反反复复说「打工」，现在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一个打工者吗？

王师傅：现在还是这样。

陈护士长：真的是挺不容易，我也没有跟他们细细聊过这些，但心里觉得他们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一年回家五天，收入那么低，付出了这么多，默默无闻。

但是我想王师傅只是代表很多像他这样的人，我们手术室现在有八名这样的人员，别的科室呢？别的医院呢？加起来多少我不知道，但肯定是特别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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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医院都有王师傅这样的人，他们把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都打理得非常好，让医生护士能够去安心地去做专业技术上的事情了。

节目开始，我说貌似在一个电影的场景里，他们是群众演员，但事实上在他们的角色里面，在他们的职业里边，他们就是主角。

就像王师傅，他一方面说自己是一个打工者，另一方面像主人一样认真工作，有了他们，我们的医护人员会做事更踏实。更重要的是，手术室外那些不知道有您存在的患者家属，和手术室里边的小患者们会更踏实一些，我觉得这是咱们这个角色存在的社会价值，既有个人价值，也有社会价值。

最后，王师傅说，他的个人价值就是让孩子生活得更好一点就可以了，这是最实在的目的。

本文由「听健工作室」授权发布

策划：池杨安杨

摄影：胥焰

采访：安杨

嘉宾：首都儿科研究所王石清陈梅丽

责任编辑：任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