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值得炫耀的本分

过气网红王三表老师做了一款新T恤,他将这款T恤送给了几个他熟悉的图书编辑,并在他们的书桌前拍照,顺带问了他们一些问题。看似是给T恤做广告,我感觉是给编辑这个行业做了广告。这篇广告文,我看了好几遍,还像个变态似的把图片拉大,将每个人的书桌、背后的书架也都仔细看了,边看边啧啧地感叹。(长得像音乐家的诗人杨全强老师那张我不过就多看了几眼而已。)

三表老师设计的问题,第一是编辑工作中遇到的最麻烦的事,第二是最大的成就感是什么;第三是编过的书中最满意的是哪些。对于这几个问题,大家的回答其实都大同小异,编辑工作等同于麻烦,没有最麻烦,只有更麻烦;成就感?基本没有什么成就感,顶多是有人喜欢你编过的书,带来的一点点“与有荣焉”的小虚荣。最得意的书,啊,这个问题这几位的回答我就只有羡慕的份了。尤其气人的事,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不止做了这些,还有一些我非常佩服的,人家连提都不提。

今天看到“做書”公号又转发了理想国的恒嘉写的《鱼王》编辑手记。恒嘉写道:“寻找《鱼王》作者的遗产继承人和八位译者(其中三位确认居住在上海),寻找并补齐它失落的篇章,我还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办成,但总要试试看,万一成功了呢?”

后经过一番努力,“八位《鱼王》译者已找到六位。原来这件事是可以完成的。”

最后写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原来这件事是可以完成的。

我相信这个过程自有它有趣的地方,可更多是琐碎和艰辛。当然,你首先得知道有这本书,知道这本书的价值。其后,拼的就是个不怕麻烦的劲儿。一桩桩一件件,没有最麻烦,只有更麻烦。

但这是编辑分内的工作,不足为外人道。

而且作为一个编辑我也知道,这些能写出来,那是因为有了结果,可以写了。那些缘分未到、还不能说、不能写的,只有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也很爱做旧版重出的事。《我的一生》从开始联系到书出来,差不多五年,但其中故事,真没有什么好讲,比麻烦程度的话,麻烦在别处,缺乏戏剧性和画面感,不值一写。

再回想我这些年联系过无果的,颇有一些仍在list上,需要些运气,需要些因缘际会。若以结果论的话,恐怕很多的努力注定白费了。

上周在读库内部的“新兵营”培训会上,有一个年轻编辑问老六,您最近在编的某某书,您似乎很享受,可否分享您编辑过程中的心得和经验?老六惊讶地问:我有说过很享受吗?这本书,我实际上编得非常痛苦啊。我们的很多工作,作者并不认可,而作者的一些想法,以我们的经验和编辑理念来判断又是不合理和不可行的。

大部分的书稿都是不理想的,大部分图书的编辑过程都是不顺畅的,一本书最后要做出来,是不断妥协、不断磨合的结果,因为我们还是想把它做出来,而且最终解决方案往往不是最佳的。

为什么这么麻烦还要做,其实就是取决于你对它是否值得做的价值判断。

假设一个书稿联系也非常顺利,交来就非常成熟,作者也特别好说话,排除了一切不可抗力因素,可以让你放开手好好做……是否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做一个特别精彩漂亮的书出来呢?不一定。

编辑的过程每一步都要做决定,而这些事情都没有标准答案,我们只有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编辑这个工作为何做到最后会像老六一样慈眉善目,那是因为你一千件事都做了,一千个细节之处都注意到了,那些都只是你的本分,是让这书的好处化于无形;但只要有一个不小心,会毁了你的努力,别人看到的是你犯的错误,是你漏掉的那个细节。

哈哈,说到这里大家是不是都觉得当编辑好惨……但我上次写到的编辑的幸福感,也是真的,实实在在的。

当然,我没有去写看稿过程的小快乐,其实,比较打电话、写邮件、聊微信与人联系,比较开会讨论、谈项目,再比较那些不得不做的杂务,看稿其实是编辑工作最棒的部分,它是一个用脑力的有趣味的工作,它属于即便有了无人驾驶,有了AI股票分析,有了非常精准的翻译软件的今天,任何人工智能无法代替的工作。

前阵子有朋友问我,你现在都管什么,还要看稿吗?我才猛然回想起有些公司和出版社,编辑“不用看稿”是作为一种提拔和福利。在我,虽说现在承担了更多的责任(那意味着更多麻烦),看稿这么快乐的事,我才不会放弃呢。

所谓“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其中滋味,似不足为外人道也。

题图为电影《编舟记》的剧照,这部电影我觉得是对编辑的本分和编辑之乐有个正确把握的,但作为电影,拍改稿子怎么行啦,所以人家要拍爱情和友谊。

-本文经寻找局外人(ID:FZ_DUKU)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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