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陰影下,一個個脆弱清白的生命
文:HAN KANG
韓國首爾——我無法將自己的思緒從幾天前偶然看到的新聞文章上移開。一名年逾古稀的男子不小心將厚厚兩沓現金掉在了街上。偶然撿到這捆錢,並將其瓜分的兩個人被警方抓獲。他們被迫交出這筆錢,並被控以盜竊罪。
直到這裡,都還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故事。但這名男子隨身攜帶如此多現金的背後,卻有著一個特殊原因。「我擔心可能會出現戰爭,」他對警察說,「所以我把積蓄都從銀行取了出來,當時是在回家的路上。」他說為了送孫輩上大學,四年來他每個月存一點兒,才存下了這筆錢。
朝鮮戰爭於1950年爆發之後,戰爭應該在這名男子的青春期為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我想像了一下他的心情,一名自此之後一直過著普通的中產階級生活的男子,前往銀行取出積蓄。那種恐懼、不安、無力感和緊張情緒。韓國首爾——我無法將自己的思緒從幾天前偶然看到的新聞文章上移開。一名年逾古稀的男子不小心將厚厚兩沓現金掉在了街上。偶然撿到這捆錢,並將其瓜分的兩個人被警方抓獲。他們被迫交出這筆錢,並被控以盜竊罪。
直到這裡,都還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故事。但這名男子隨身攜帶如此多現金的背後,卻有著一個特殊原因。「我擔心可能會出現戰爭,」他對警察說,「所以我把積蓄都從銀行取了出來,當時是在回家的路上。」他說為了送孫輩上大學,四年來他每個月存一點兒,才存下了這筆錢。
朝鮮戰爭於1950年爆發之後,戰爭應該在這名男子的青春期為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我想像了一下他的心情,一名自此之後一直過著普通的中產階級生活的男子,前往銀行取出積蓄。那種恐懼、不安、無力感和緊張情緒。
和那名男子不同,我所處的一代從未經歷過朝鮮戰爭。在我出生之前,穿越邊界進入朝鮮就已經是不可想像的了。即使是現在,韓國人和朝鮮人的見面或聯繫都是遭到禁止的。對我們這些戰後的一代人來說,名為朝鮮的那個國家有時候感覺像是一種超現實的存在。
當然,理性來講,我和其他的韓國人都清楚平壤距離首爾只有兩小時車程,並且戰爭並未結束,只是處在停火階段。我明白它是在現實中存在的,而不是某種錯覺或妄想,儘管唯一能驗證這件事的方式就是通過地圖和新聞。
不過,就像和我年齡相仿的一位撰稿人曾經說過的,有時感覺非軍事區就像海洋。好像我們不是住在一個半島上,而是住在一個島上。這種奇怪的情況已經持續了60年,韓國人已經不情願地適應了這種緊繃感和淡漠與緊張兼具的矛盾情緒。
外國人時不時地報導稱,韓國人對朝鮮有一種神秘的態度。儘管世界其他國家恐懼地注視著朝鮮,但韓國人似乎異常平靜。儘管朝鮮在試驗核武器,儘管有報導稱美國可能對朝鮮進行先發制人的打擊,但韓國的學校、醫院、書店、花店、劇院和咖啡廳依然照常營業。小孩子們爬上黃色校車,隔著窗戶跟父母揮手告別;大孩子們穿著校服走上校車,剛洗完的頭髮濕漉漉的;戀人們拿著鮮花和蛋糕走向咖啡店。
然而,這樣的平靜就表明我們韓國人真的像看上去那樣無動於衷嗎?真的是所有人都超越了對戰爭的恐懼嗎?不,不是這樣。相反,幾十年來累積下來的緊張與恐懼已經在我們內心根深蒂固,甚至在日常閑聊中也會不時閃現出來。特別是在過去的幾個月裡,我們目睹這種緊張感逐漸增加,既是在日復一日的新聞之中,也在我們自身的不安裡面。
人們開始尋找離自己家和辦公室最近的防空洞。在我們用來慶祝豐收的節日秋夕節前,有些人為家人準備的禮物不是通常的水果盒,而是裝備了手電筒、收音機、藥品和餅乾的「救生背包」。在火車站和機場,每當播放和戰爭有關的新聞,人們都會聚集在電視前,緊張地看著螢幕。這就是我們的情況。
无惧困境,当一切困境都是浮云
他,也許就是情商最高的關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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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很擔心。我們害怕朝鮮在邊界再次測試核武器,以及核輻射洩漏的直接可能性。我們害怕一場逐漸升級的口水戰變成現實中真正的戰爭。因為我們還想看到未來的歲月。因為我們身邊還有親人。因為這個半島南部有5000萬人口,其中有70萬是上幼稚園的兒童,這對我們來說不僅意味著一個數字。
即使在這些極端的情況下,韓國人仍在努力維持謹慎的平靜與平衡,其中一個原因是,和世界其他地方相比,我們對於朝鮮的存在有著更為具體的感受。因為我們自然而然地將獨裁者和他們治下忍受磨難的人們區分開來,所以我們試圖從整體的角度看待事態,超越善與惡的二分法。發動戰爭是為了誰的理由呢?對我們來說,這種由來已久的問題目前迫在眉睫,正在成為可以清晰感受到的現實。
我的小說《人權法案》(Human Acts)是關於1980年光州起義的,當時軍事獨裁者訴諸武力,鎮壓學生抗議戒嚴令的鬥爭,在為小說做研究期間,我不得不擴大領域,不僅研究關於光州的事情,還有第二次世界大戰、西班牙內戰,波士尼亞戰爭,以及對美洲土著人的屠殺。因為我最終想要關注的並不是某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而是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中揭示普遍人性的面貌。
我想知道人類為什麼會如此殘酷地傷害他人,以及我們應該如何理解那些面對暴力之時依然不會失去人性的人。我想摸索一條橫亘在野蠻與尊嚴之間巨大鴻溝之上的大橋。通過研究,我意識到的眾多事情之一是:所有戰爭與屠殺中總會產生某個臨界點,屆時人們會將其他一些和自己有著不同國籍、種族、宗教或意識型態的人視為「次等人類」。
然而,與此同時,我還產生了另一個認識:人類保持人性的最後一道防線,就是對他人痛苦的完整而真實的體會,這種體會能夠超越所有偏見。我意識到,我們每時每刻都需要這種真切而現實的意志與行動,而不僅僅是對他人痛苦的簡單同情。
朝鮮戰爭是周邊大國在朝鮮半島發動的代理戰爭。在殘酷的三年間,數百萬人慘遭屠戮,之前的國土被徹底摧毀。直到最近,我們才知道,在這個悲慘的過程中,美軍——我們的官方盟友——也曾經數次屠殺韓國公民。
其中最著名的事件是「老斤裡大屠殺」,美軍士兵把數以百計的民眾趕下一座石橋,其中主要是婦女和兒童,然後在數天內從石橋兩側向他們射擊,殺死了其中大多數人。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如果他們沒有把韓國難民視為「次等人類」,如果他們可以完整而真實地體會到他人的痛苦,把他人當作有尊嚴的人,這樣的事情是否還可能會發生呢?
如今,將近70年過去了,我每天都在努力傾聽美國新聞中傳來的話語,它們聽上去熟悉而危險。「我們有幾個設想的情況。」「我們會贏。」「如果戰爭只在朝鮮半島發生,每天會有兩萬名韓國人死亡。」「別擔心,戰爭不會發生在美國。只會發生在朝鮮半島。」
在這種尖銳的對峙之中,韓國政府只談及和平對話一種方案,惹得美國總統說,「他們只懂一件事。」其評價相當準確。韓國人的確只懂一件事。我們明白,任何不和平的方案都沒有意義,「勝利」只是一句空洞的口號,既荒唐又絕無可能。當下生活在朝鮮半島各處的人民,絕不想看到另一場代理戰爭。
思考未來的時候,我想起了去年冬天的燭光。每個週六,在韓國的各個城市,千千萬萬公民聚集起來,一同唱著歌,抗議政府的腐敗,大家舉著紙杯蠟燭,高呼總統應該下台。我也走上了街頭,舉著自己的一盞燭光。當時我們稱之為「燭光集會」或「燭光遊行」;現在我們說,這是我們的「燭光革命」。
我們只想要以燭光這種安靜和平的手段改變社會,最終將這種想法變成現實的那些人——不對,是千百萬有尊嚴的人,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脆弱清白的生命——每天都會打開咖啡廳、茶室、學校和醫院的大門,朝著一個每時每刻都有新變化的未來共同邁進,一次一步。誰能對他們談及除了和平以外的任何方案?(HAN KANG /紐約時報)
注:Han Kang近期著有小說《人權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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