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事 | 寂寞宫花红 —— 周昉《挥扇仕女图》宫里的岁月太漫长

挥扇仕女图

唐· 周昉作（传）

绢本设色

纵33.7厘米

横204.8厘米

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绮罗

人物

人物画在唐代发展到一个高峰，出现了许多杰出的人物画家，周昉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他有着“画仕女，为古今冠绝”的美誉。他用秀润的笔触勾勒出仪态万千、风情万种的唐代宫廷仕女形象，柔和的色调中，透露出一种寂寥，这幅《挥扇仕女图》就是他的代表性作品。

从以下的两个盛传不衰的故事，就可探知在唐代周昉是怎样技压群雄，在艺术上达到了广为称颂的地步。周昉是一位贵族子弟，但十分注重听取下层民众对其画艺的改进意见。一次，周昉奉唐德宗李适旨，画敬章寺神，顷刻间引来京城万人前来观看，有言其妙者，也有指其瑕者。周昉虚心听取修改意见，日日有改，经月有余，直到众口称绝，方才停笔。周昉的肖像画也在揭示人物的精神本质上稳胜同行。相传唐朝名将郭子仪的女婿—侍郎赵纵约请韩幹和周昉先后为他画像，画完后，赵纵将画像置于坐侧，一时难定优劣。赵夫人回府后点评道：“两画皆似，前画者空得赵郎状貌，后画者兼移其神气，得赵郎性情笑言之姿。”一语道出周昉的艺绝之处。

周昉不仅在肖像画上挖掘到人物的心灵深处，更悉心于将宫中各类仕女的心态微妙地展示在绢上，如忧郁、感伤、悲叹、惆怅和怨情等，细腻地表现出经过“安史之乱”后，唐宫仕女们颓废的精神状态。

在这幅《挥扇仕女图》中，一共有13位人物。不过除人物外，既没有地面也没有背景，却表现出深远感，画面人物之间有一种特有的微妙的空间感。这13位头挽高髻、细目圆面、长裙曳地的妃嫔和宫女自然地分为5个段落，或执扇慵坐，或解囊抽琴，或对镜理妆，或绣案做工，又或挥扇闲憩。画家通过刹那间的动作姿态，描写出唐代宫中女子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心情。画中人物以相关的活动自成段落，但是彼此之间又有着微妙的联系。如卷首尚未起身洗漱的贵妇人，和左侧对镜梳妆的女子呈现出呼应关系；卷末坐在圆凳上的女子虽然转头看向左方，但是手中的扇子却指向右边的刺绣场景，这些人物之间的联系，使得画面形成统一的整体。

画的开端是挥扇，主人公是头带莲花冠、身穿红衣及粉色绿团花长裙的美丽贵妇，她坐于靠背椅上，右手拿着绿色挥扇，左手扶着椅圈，头微微低下，似乎若有所思。对面一个仆人正拿着金凤鸾扇子，为她打扇消暑。

第二段画面是两位宫女端琴解囊，左侧女子双手抱琴，右侧女子协同解囊抽琴。画面上二人一大一小，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三组画面为临镜理妆，画中两人相对而立。右侧为一嫔妃，衣裙松垮，像是刚刚睡起，正在对镜梳妆。左侧持镜之人着男装，头戴唐巾，身穿红袍，松松地系着腰带。

第四段为对案围绣，三人坐于毡上，宫女和侍童正在引线或绣花，另一宫女倚坐于绣架之旁，左手支颔，作锁眉沉思状。

最后一组画面为闲憩攀谈。画面中右侧宫女坐于四足凳上，面朝里，背向外，扭头顾盼与左侧宫女攀谈，左侧宫女倚桐树而立，正转身回应。梧桐树干细叶茂，显得孤单零落，与树旁站立的宫女形成对比。整幅画面除了此树之外，没有任何衬景，最大限度地突出了人物形象。画中女性们的脸很丰满，但是眉眼嘴巴却又很纤细，而神情似乎若有所思。

周昉《戏婴图》

与宋代及以后的中国绘画中的女性都是瘦瘦的空灵之美不同，唐代崇尚浓丽之美。宫廷、贵族女性地位高贵，养尊处优，体态丰盈，因此女性逐渐以丰腴为美，更成为了当时一种居主导性的审美标准，其中以杨贵妃为最。有诗云：“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这精妙地描写出了她们走路时裙摆飘动的曼妙风姿。唐朝交流广泛，人们思想开放，女性着裙时就多将裙腰提至腋下或者胸前，上着短襦，并在襦的领口做了丰富的变化，有时会披以薄如蝉翼的罗衫，让上身的肌肤看上去若隐若现，凸显了女性肩部的圆润，酥胸宛然可见，曼妙的腰身隐藏在阔大且贴身的长裙之下，越显丰腴之感。与之相配以铅粉敷面、胭脂涂唇、花钿贴眉间、发髻上饰以金钗银篦、步摇玉饰、鲜花和酷似真花的绢花,这样的着装打扮好似牡丹花般的雍容华丽。展现了自身的女性特点，坦然地传达了她们对人体美的追求。

周昉《簪花仕女图》

晚唐的

落寞

这幅画透出一种寂寥的生活状态，这是宫中天长地久的落寞造成的。宫里的岁月太漫长，后宫佳丽三千，宫女十几岁入宫，见到皇帝的机会很少，她们在后宫里感觉到无聊，会找点事做以打发时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衰老。有一首诗形容这些宫女“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用寂寞来形容这个红颜色，实在让人动容。她们每个人的生命状态都像一朵花开又在等待花败。你看画中有一位女子在慢慢地整理头发，画面中透出一种慵懒，仿佛时光变得很悠长，即便在细心妆点容貌，也无一丝雀跃，依旧心事重重。周昉把一种女性的心情描绘了出来，像是在夏天午后很困倦介于似睡非睡时，出现 “庄生晓梦迷蝴蝶”这样的状态。画中有一位小姑娘围绕着一个绷子，两名女子在刺绣，其中一人仿佛若有所思，心事重重。再看最后一位女子好像无限眷恋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即使走出画面。这里不是一种叙事的连接而是一种意象，让我们去猜测、去体味。

周昉在对这些贵族女性的描绘中运用了大量的红色。即使是同一件红色石榴裙，也有着深浅不同的层次变化，将这些女子服饰的质感及纹饰表现得细腻逼真，体现了宫廷女子养尊处优的生活状态。虽然她们身着艳丽的红色，但百无聊赖之感却与代表热情的红色形成反差。唐代对于绘画的讲究让我们想起了野兽派的红色，给人以感官上的冲击。很遗憾宋朝以后颜色慢慢褪去了，水墨成为中国绘画的主流。

唐三彩仕女俑

通过画面我们可以感知到周昉作为一位唐代的贵族男性，他在其作品中寄托了对于“美”的诠释和更多的向往，也更是由其内心深处的一种情愫使然。薄如蝉翼的衣裙下尽现着肤如凝脂的质感，丰腴婀娜的身姿里透晰着柔和恬静的美感，以至于千年之后的今天，蓦然回首，依然惊叹于她们遥远而逼人的艳丽，而落寞的神情又不禁让人去回味那个衰败的晚唐时代。此时的大唐，已是唐帝国经过安史之乱由盛而衰，社会矛盾日渐尖锐之际。他笔下的女性已不同于张萱作品中的欢愉活跃，纵然是装饰得团花簇锦，也掩不住内心的寂寞与空虚。或许是走向下坡路的大唐帝国的一个缩影，折射出周昉的忧患意识和对被幽禁于深宫的宫嫔们的同情，深化了自张萱以来仕女画的主题。张萱与周昉分别生活于“安史之乱”前后，时代的差异必然会在他们的仕女画中的女性精神面貌上有所反映。

《挥扇仕女图》高清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