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再掀足球热浪，但我们的青少儿足球普及才刚刚开始如同一切与“教育”相关的课题一样

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已经在俄罗斯正式鸣锣开战。在这场持续一个月的狂欢盛典上各处都充满了中国元素：中国人购买门票数超4万张，7家中国企业成为世界的赞助商，世界杯的吉祥物全部由中国制造，甚至来自中国的麻辣小龙虾也被摆上了餐桌——除了中国队。白岩松也在节目中调侃：“这么说吧，俄罗斯世界杯，中国除了足球队没去，基本上其他都去了。”

尽管中国队的表现已经让无数球迷“心碎”，然而《经济学人》却发文称，根据一个以经济和体育因素来测算的足球水平模型，中国队的实际表现已经高于模型所给出的预期。文章解释称，对中国足球给出如此低的预期，主要原因来自过低的普及率。据国际足联2006年的一项数据显示，中国踢足球的人口占比仅为2%，这一数字在欧洲和南美则高达7%。

在2002年中国队首次进入世界杯后，国人对足球成绩的预期一直在不断下降。在过去几年里，中国足球的发展其实已经开始加速。在职业领域，以恒大为代表的球队开始在国际赛场取得亮眼成绩。基础与普及方面则是以政策来带动，在国务院2014年发布的《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简称46号文件）中，明确提出将大力推广校园足球。在此之后，各部委也密集出台了一系列具体的政策与规划，将校园足球的发展落实到具体的数字和规模上。

多个接受采访的少儿足球从业者都对界面新闻表示，青少年足球培训的发展自2015年开始有了明显的加速。

据教育部公布的数据，截至2017年7月，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已超过两万所，提前3年完成了既定目标。《中国足球产业发展报告》（下称《报告》）则称，目前中国已有约300万名青少年在接受定期的足球培训。

资本和创业者的入场，也成为风口形成所不可或缺的条件。根据清华大学的这份《报告》统计，自2015年初至2017年初，国内足球项目获得投资的次数和金额仅排在电子竞技、健身之后，位列第三，足球培训市场规模达67亿元。

从数据上看，中国足球在“地基搭建”上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步，校外足球培训班也如雨后春笋般的增长。但如同一切与“教育”相关的课题一样，足球人才培养并不能速成，在实操层面也还有许多工作有待完成。

“尽管中央财政累计有上亿级的资金支持，但相对于庞大的学校数量，仍然有些不足。”动吧体育创始人白强表示。作为一家全国性的青少年足球培训机构，为K12阶段的学校提供校园足球培训服务，是动吧体育的主要业务之一。

根据魅映咨询发布的《2017年中国青少年足球报告》显示，2015-2017年，中央财政校园足球扶持资金累计投入约6.48亿元，对学校而言，聘请教师、修建和维护场地、组织和参加赛事等开支，经费支持仍然是开展校园足球所必须考虑的问题。

由于大部分学校缺乏专业的师资和管理人员，为数不少的学校都引入了外部的老师来实现校园足球的开展。成都某青少年足球培训机构的教练李东就是其中之一，在每周五的下午，他会前往学校带领足球兴趣班的学生通过一些简单的游戏来熟悉和了解足球。如果兴趣班里有特别突出的学生，他会将他们推荐给校队，而一旦进了校队，训练次数就变成一周4-5次，周末也要参加集训。“虽然教练都是有能力的，但校队教练的人员配置肯定更好，训练也更规范，毕竟还是要出成绩的。”李东表示。

但这样的分化，也让更多学校将足球看作是竞技项目而非普及性的运动，毕竟校队的成绩能在各类竞赛中直接体现。白强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如果都是以成绩为指标，那么学校就会集中精力去建设校队，这样足球又变成少数几十个人的事，而不是全校都参与的活动。”

在校园足球的建设中，校外培训机构为缺乏专业师资和管理团队的学校提供教练和管理人员，学校和政府为此支付的费用也一定程度上帮助了培训机构的发展。但在整个产业链条中握有“师资”的培训机构们，却面临着小机构做不大、大机构不赚钱的尴尬状况。

目前，足球培训机构所经营的项目多分为两类，面向学校承接“校园足球”项目并收取服务费，以及面向社会公开招生的足球培训班。受限于中国家庭对足球培训较弱的需求，足球培训市场整体呈现机构小而分散、区域性强的特点。据不完全统计，国内青少年足球培训几乎都处于早期的融资阶段，其中75%的项目处于B轮之前，还有一大部分培训机构没有拿到融资，处于自主发展的状态。

白强所创立的动吧体育，已经是业内为数不多的全国性机构。据他透露，动吧体育目前在全国范围内有2500所合作学校。“虽然动吧目前处于盈利状态，但青少年足球培训整体上并不是一个赚钱的生意。究其原因是因为足球在中国没有一个明确的商业模式，从职业俱乐部到青少年足球培训更多靠的是政府的扶持和外部资金注入。”白强表示。在商业层面，动吧体育也进行了许多尝试，甚至包括参与区块链项目。

不只是足球培训，作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运动，足球自身也面临着商业收益远小于影响力的难题，可以说是“赚吆喝不赚钱”。

以中超目前的领头羊恒大足球为例，恒大足球去年亏损近10亿，恒大集团要用其他业务的盈利来补贴足球，足球对其来说更像是一个门面和宣传产品。除此之外，上港俱乐部，山东鲁能也有来自于大型国有集团的支持。“没有哪一家是光靠足球本身取得较大收益的，青少年足球培训也不例外。”白强称。

曾在足球培训领域有过创业经历，却最终决定改变方向的李东（化名）告诉界面新闻：“国家投入在整个足球培训中占据着大部分占比，但对于这个行业来说，不依靠这根‘拐棍’，找到自己的市场和模式，才是健康发展的开始。”

显然，大多数入局者也意识到了青少年足球培训所面临的困境，在互联网+的大背景下，越来越多的青少年足球培训机构开始以足球培训为切入点，同时开展多种服务，例如线下场馆经营，线上赛事直播，新媒体运营，足球在线课堂等，不再只是专注于足球培训。

在享受了几年“风口期”之后，资本市场对足球培训的看法也在回归理性。一位不愿具名的风险投资机构负责人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除了消费者意识还未完全打开之外，商业模式本身也是足球培训产业尚未找到解法的问题。” 不同于K12教育等已经开始被互联网、AI技术所介入的教育领域，足球培训完全依赖于教练，也就很难实现资本所期待的指数级增长和规模化效应。

对于不依赖投资的地方性培训机构来说，也仍有不少待解的难题。在杭州创立青少年体育教育公司“跃动客”的陈文慧，同时也是一位有着十几年运动生涯的运动员，她的培训机构主营篮球，足球，跆拳道的青少年培训业务。根据陈文慧出示的该机构内部数据显示，青少年足球培训的毛利率大概在50%-60%之间，净利润在25%-30%之间，但规模却始终很小。尽管近年来由于政策的利好，青少年足球培训的人数在增多，但总人数依然远远少于篮球和跆拳道。

除了招生不如想象乐观以外，足球培训对场地的高要求也让她犯难。在传统的培训班的选址上，进驻热闹商圈，意味着离住宅区近，同时也能够吸引更多的人流量，这也是大多数培训机构的做法。目前，甚至包括篮球，跆拳道等体育培训班也选择在商圈内开设。但足球作为一项对场地要求极高对体育项目，却彻底成为了商圈的绝缘体。目前陈文慧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是，很难为足球培训找到的合适的室内场地，目前一些人流量高的商场很难让足球培训机构进驻。

以前职业运动员的身份进入体育培训行业让陈文慧具备更多专业方面的知识和人脉，但固有思维也让她走了一些弯路。在跃动客发展初期，为了追求所谓的专业性招了一批专业球员做教练，但后来发现一些专业运动员文化素质不高，一些教练甚至会向孩子灌输只需要好好踢球，不需要去上课的错误理念。

后来，跃动客在选择教练，尤其是针对启蒙班的教练时更倾向于有一定专业功底的师范类学生，而把专业教练放在更高层次的教学环节上。

同时，她还提出了创始人是运动员出身的培训机构的通病，即团队结构不平衡，缺乏营销人才。“很多机构拥有专业的培训水准和专业人才的引进渠道，但团队里面缺乏营销的人才，所以创意理念和营销方面做的比较差。”陈文慧说。

从整体市场来看，家长对足球教育的认知，可能是比机构运营者能力更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在少儿培训选择上，决定权主要在妈妈手上，很多妈妈认为足球是一个容易受伤的运动，还有的家长甚至有踢足球可能会长不高的错误意识。”陈文慧表示。

对于大部分中国家长来说，体育类培训并非刚需。即使是相对重视运动与健康的家长，也甚少将足球作为首选。一位家长在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直言：“中国足球太差，不会让孩子去踢足球。”

教育部体卫艺司司长王登峰曾指出，“相对于经费、教师和场地，最大的瓶颈是人们的思想观念。”这个思想观念表现在家长层面，就主要表现为与应试教育的冲突。很多父母都认为，足球永远只是课余活动，孩子应当全身心投入到文化课的学习中。

迫于课业的压力，足球培训会在一定年龄后逐渐让步于奥数，英语等课程。根据跃动客内部的数据显示，10岁是一个分界线。在10岁以上还继续参加足球培训的青少年仅占总培训人数的20%。

一位长期从事于少儿足球培训的教练也表示，“如果孩子出现成绩下滑的情况，无论是不是因为足球训练导致的，家长都会要求孩子不再参加足球训练，培训机构甚至会主动配合家长对孩子进行停训处理。”而据界面新闻记者了解，甚至有培训机构将“成绩下降就停训”作为招生标语。

对于更好将政策红利转换为实际成果，真正达到在青少年中普及足球，提高足球参与度的目标，业内人士普遍认为还是要从校园足球的建设中入手。青少年在学校的时间最多，孩子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足球；另一方面，如果孩子在学校足球培训中对足球产生了兴趣，也会促使他们为了提高水平去校外培训班接受进一步的训练，也为校外培训班的发展提供了机遇，从而形成良性循环。但从校园足球到培训市场，最终形成为国家输送足球人才的金字塔形结构，仍然需要大量的投入与时间。

“青少年阶段更应该注重足球文化的培养，灌输兴趣而不是成绩。”白强说，“到了三四年级，家长依然会说‘走，咱们上奥数班，英语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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