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没有青年。只有一群心怀暮气的少年。"

五四青年节过去了，在南京并未掀起风浪，这个节日也许是和南京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了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青年的朝气不属于南京。

长期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一般处于两种状态，暮年和少年。

假如硬要用年龄去划定青年的范围，那么这个年龄的南京人，倒更像一群心怀暮气的少年。

暮气

南京暮气深重，于内于外，都是一般。

外人若来南京游玩，时间仓促寻一份简略的索引，那基本上便是一页扫墓指南。

一个人的墓（中山陵）——一群人的墓（雨花台）——很多人的墓（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在此间长大的少年，从牙牙学语伊始所听闻的杂谈掌故，多数也都和前朝旧事相关联。六朝间阮籍的衣冠冢尚在，明初都城的旧址也能索阅，民国的府府院院都保存的完好鲜活，整个南京城端坐在那里，就是一团沉稳的历史气场。

这团历史气场在北京见不到，政治意义和现实关怀冲散北京的王朝气息；在西安也见不到，动辄上溯周秦汉唐的西安已把历史变得更加符号化。

只有在南京，历史感在与民国记忆的隐秘联系中显如此真实而当下，好像这个季节漫天飞舞的梧桐柳絮一般，时不时就要钻进你的鼻孔，让人无处遁形。

所以南京人养成了一种历史思维。遇到问题，总喜欢先退回到历史中寻找原因，然后再问现实，最后再谈解决。

但事情一经退回历史，其实就很难再出来了。史学家穷一辈子的功力都很难向历史索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寻常人退回历史，退着退着也就退进了历史的迷城中

——既然一时找不到答案，不如先就历史本身凭吊感叹一番，至于怎么解决问题，那还是以后再说吧。

金陵暮气，大抵如此。

南京人的这种性格使得这座城市缺少足够的冲劲，缺少一股不问是非经过，直面问题、解决问题的开拓精神，而这种精神恰恰又是“青年”最基本的特质。

真正朝气蓬勃的青年往往会觉得南京不是一个能施展拳脚的地方。创业氛围不够浓厚，前沿产业不够多，消费不够时髦，就抖音都难以在南京找到一个爆点，想让青年们留下，好像真的很难。

所以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去了更认同开拓精神的城市。另一部分人选择留下，慢慢融进这座城市的历史气场里。

少年

我们总少见到地道的南京人在政界或者商界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或者说，好像基本没有。

其实吧，怎么能指望一群少年去建功立业呢？

退回历史本质上也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手段。

因为历史不会再被改变，所以一切对它的评说和解读都不会产生任何现实效果，你大可随心所欲的指点江山，大可不需要考虑的太周全就由着性子侃侃而谈。

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南

京人，

往往不够现实不够功利，所以也难以取得什么现实的大成就。

他们不懂得太多精明的算计，应付不了太过复杂的现实场面，而是更喜欢谈论过往和将来，让思想驰骋在记忆和想象中。

归根到底，他们是一群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一群少年。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历史气场将南京构建成了适合少年生活的舒适区，在这里，情怀和情绪都可以尽情的挥洒，就是成天无病呻吟，也不会有人觉得你太矫情。

很多人说，想不通为什么，但就是没来由得爱南京爱的深沉。我想，大约是就是他们心中的少年心性被南京的少年特质所吸引了吧。

唯独青年会感到不适，青年可以用超强的执行力把理想变成现实，在他们眼里，南京的理想主义太过虚无。当他想谈论KPI 和用户体验的时候，这里的人却只想和他谈论民谣和啤酒。

心怀暮气的少年

去年的12月31号，没买到李志跨年门票的人们会聚在奥体门口，围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从14岁到44岁的男男女女，抛开一切，顶着严寒，点上蜡烛和烟，开几瓶酒，热泪盈眶的放声歌唱——把今晚听不到的那些沉闷而忧伤的曲子通通合唱一遍。

那一刻，这群人就好像是这座城市的缩影，暮气沉闷，却又单纯而热切；又像是南京的古人们穿越千年来了场大聚会。

南朝的庾信作《哀江南赋》，开篇一句“大盗移国，金陵瓦解”，读来好像立时便要哭出来的。

晚明的余怀写《板桥杂记》，以亡国笔触书写秦淮河畔的烟花风月，感叹南京衣冠文物的风流不再。

那晚的李志唱了《热河》，用白描唱出了热河路的消逝与爱情的伤感。

关于南京，那些从古至今从来都没变过的事，就是这里的人永远在用一颗赤子之心表达伤逝之情。

可这就是南京呀，一座住了很多暮气少年的城市。

南京可能永远不会成为一座积极阳光、充满活力的城市，但她情感充沛，情怀满溢，历经世事沧桑，却依然淡然而温柔。

她会坦然允诺你所有的率性表达，安静的抚平你每一处伤口。

如果有一天你伤心难过，不妨来到南京。

此处可将你身上的青年重担卸下三天，白日嬉游作少年，晚上枕着金陵暮气，睡个好觉。

撰文 ? 沈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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