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看了个通宵,这书我打五星



睡前读书,不应选小说,小说勾人,容易陷在里面。所以我放在床头的都是随笔、散文、诗歌,进入的快,离开的也快。相对安全。



昨夜拿起贾樟柯的新书《贾想II》,本来只是随手翻翻,不料一开头便扎进书里,恍恍惚惚,合上书本已经五点十分。窗外蓝光幽微,不是天亮,是没有灭的路灯。



一不小心看了个通宵,这书我打五星



这本书是《贾想》的延续,收入了2009至2016年的文字。



看这些文章,思绪总是飞散,记忆中的很多片段不停蹦出来,时间在这个夜晚被打乱了。



这是一种诚恳的个人表达,重视私人经验,坦白,谦和,安静但是有韧劲。



2002年贾樟柯去美国参加影展,特地拜会马丁·斯科塞斯。聊起天来,马丁说他喜欢《小武》,贾樟柯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部电影,因为我拍摄的人的阶层,人的处境,和你最初拍电影的时候一样。



马丁说,你只说对了一半,你拍摄的这个人非常像我的叔叔。接着马丁就和贾樟柯聊他的叔叔。



贾樟柯很感念马丁·斯科塞斯这样的大导演仍然能够变成一个普通观众,但我感念的是,这确实是一种才能,能够在作品中诚实的表达私人经验,继而成为时代的记忆。



贾樟柯总是提起侯孝贤,提起《风柜来的人》。他说,这电影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看到银幕上的台湾青年一大群人跑到海边背对着汹涌的海浪跳着骚动的舞蹈,一下子觉得和电影里的世界好近,这不就是他县城里的兄弟们吗?虽然没有海,但在遥远的时空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生活。



在这本书里,我也看到了自己生命的遥远呼应。我首先想到了大舅,他和贾樟柯一样大,生于1970年。我对他的青年时代所知甚少,只知道他初中毕业后,就进入镇上的国营工厂,本来是很好的出路,但下岗浪潮来袭,很快变成待业青年。



我上小学时,他已经出去打工。在福州送水果,做保安。



1998年,我人生中第一次看电影,是大舅带我去的。



那是个春天吗?我不记得了。他为什么没有外出打工?我也不记得了。但我记得那间电影院,很破,很旧,影院里的凳子是那种木头制折叠椅,电影开场,只有两三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好像是一场梦。因为除了这次,我再也没去过那家电影院,它一如往常的荒废在道路旁边。我记得那一次看的是成龙的《我是谁》。



很多年后,我在豆瓣上搜索这个片名,找到了这部电影的条目,终于确认那是真实的记忆。可是,小镇上的电影院不是早就停业了吗?大舅为什么要带我去看电影?



从贾樟柯的文字里,我仿佛突然看到了大舅的青春和苦闷。



又想起小姨。她比大舅还不如,小学没读完,就吵嚷着要出去打工。和外婆大吵一架,跑走了。那一年她还不满二十。



过年回来时,带了好多礼物,给外公外婆买的衣服,给我们买的零食,还有一台VCD。过年期间,我们守着这个新玩具,看了好些香港的喜剧片、僵尸片。



还想到去看火车。贾樟柯说他初中学会骑车,第一件事就是和朋友到邻县去看火车,它们在铁道旁等着运煤的货车呼啸而来,感到了遥远可能。我第一次也是看到运煤的货车,黑乎乎的,很失望,那不是我想象中的火车。



还想到很多很多细碎的往事,那是我的来处。贾樟柯说,他从侯孝贤那里突然发现,珍视个人经验是多么可贵的事情。而我在贾的文字里,也看到了这一点。



今天白天,又把《贾想》翻出来读了一遍。在《假科长的<站台>你买了吗?》这篇有些戏谑的文章里,贾樟柯认真的说,“我追求到了自己的理想。但是当我年纪大一点时我突然发现,其实放弃理想比坚持理想更难。当时那些中断学业的人都有理由,比如父亲突然去世,家里需要一个男人去干活;又比如家里供不起了,不能再花家里的钱了。每个人都有非常具体的原因,都是要承担生命里的一种责任,对别人的责任,就放弃了理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些所谓坚持理想的人,其实付出的要比他们少得多,因为他们承担了非常庸常,日复一日的生活。”



“明白这一点之后,我对人对事看法有非常大的转变。我开始真的能够体会,真的贴近那些所谓的失败者,所谓的平常人。”



在这两本导演的文集中,当然有很多关于电影本身的探讨,但贾樟柯没有把生命细节排除在外,他写得很好,不光是文字本身,而是真诚。他批评糟糕的风气,不避讳大导演的名气;他写侯孝贤写小津,理解而满怀深情。



我对这两本书的喜欢,不是文字的,而是从文字中透露出的这个人。他在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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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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