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繁花 | 徐汇小红楼,留下了近一个世纪的中国好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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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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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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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咖啡 \ 拈花一笑 摄

东方百代 经典名曲 \ 何日君再来

2018年1月17日腊月初一,下午,一位许多年没见的老朋友,约我去衡山路的小红楼喝咖啡。地方是他选的,在这家咖啡厅附近,20多年前我们曾在一起实习。那时,我们都还是20岁出头的大学生,我曾以为会和他一起留在那家我们一起工作过的杂志社,但后来,我不得不离开了。

人生有很多十字路口,专供我们相遇和离别。

其实离开了——多数时候,我们的人生就不再有交集。有人向左有人向右,对我而言,那段记忆有着独特的回声,却早已没有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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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华橡胶厂的烟囱 \ 拈花一笑 摄

穿过腊月的徐汇公园,一片萧瑟。

以前这一带是上海中唱与大中华橡胶厂的地盘,如今两个在中国唱片史和工业史上的标志性企业,只剩下公园入口处的巨大烟囱和深藏在公园中央的小红楼。昔日的荣耀,在这片层层叠叠的冬景中,早已湮没无声。

20多年前,我在这一带实习过,也在这里工作过,但说实话,眼前的一切和我离开这一带时,完全变了模样。以前你是没法从橡胶厂的烟囱直接走到小红楼的。仓库、工厂、亚洲最大的录音棚、灰暗的办公楼,构成了一片巨大的迷宫。从衡山路高大的法国梧桐,绕过细瘦的天平路,一直交错到开阔的肇嘉浜路。我还记得,20多年前,上海中唱的老板对我说:侬弗晓得,肇嘉浜路在他小晨光是一条臭河浜,河对面全是棚户区!

肇嘉浜是旧上海繁华的终点站,但如今它更像是徐家汇的一条大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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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的COS族 \ 拈花一笑 摄

东方百代 经典名曲 \ 彩云追月

作曲 任光 前东方百代音乐编辑

我没见过他说的旧上海,就象如今的年青人,也没见过我说的上海中唱与橡胶厂。

如今,这些旧事都被不知名的城市规划师们,收集到了一个巨大的公园里。它仿佛是镶嵌在繁华徐家汇里的一个奇异的梦境:老人在这里跳舞,天鹅在人工湖里优雅的滑过,情侣在公园长椅上私语,透过冬天的阳光,老树新花,每一米的阳光,都让我有一种遥远而陌生的错觉。一群长腿的妹纸,刚刚拍完COSPLAY,戴着彩色的假发,披着没有脱下的动漫戏服,从我身边走过,近得你甚至可以闻到她们身上浓重的脂粉香气。

每个时代剧本,都扑朔迷离,犹如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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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楼 \ 拈花一笑 摄

但每个时代的故事,真正还留下来的并不多。

从橡胶厂的烟囱走到上海中唱的小红楼,就像是穿过一条长长的时光甬道。掐指一算,我已经有20年没见过它了。它边上的办公楼与录音棚早已消失。现在它是一家咖啡厅。

我有点好奇地打量着有些陌生的小红楼,这幢中国唱片史上举足轻重的小楼,如今依然笔挺如新,连红砖都仿佛昨天才上的色。在小红楼的边上,是一排高大而笔挺的杉树,有几颗应该岁数很大了,小红楼是1921年时建的,如果它们当时就在,如今也应该有90多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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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楼 \ 拈花一笑 摄

在杉树皱起的树干上,细小的杉叶已经红透,仿佛相约着,要在零落北风之前,像火一样地将一年的记忆燃烧干净。

落下的每一片,都是记忆的碎片。只是每一片,都飘落在我的记忆之外。

叶落红楼听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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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你歌唱

我为你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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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 \ 拈花一笑 摄

重逢其实是一次意外,为这次意外的见面,我早到了半小时。

咖啡店里安静而冷清,我叫了一杯咖啡,一个人在靠窗的座位上坐着,有一点不安。窗外的风景对我很陌生,甚至包括那几棵高大的杉树,和这幢颜色可疑的老房子,我们以前肯定见过,然而,不管我怎么使劲回忆,眼前的画面和记忆,永远对不上号。

其实,朋友电话里跟我说小红楼时,我并不知道说的是这里。这个地方,在我的记忆中应该叫作东方百代总部。我甚至不知道,这楼原来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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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唱机 \ 拈花一笑 摄

东方百代 经典名曲 \ 夜来香

解放前它本是东方百代唱片公司的总部。1921年,一位在上海滩,靠着在西藏南路附近给路人播放新式唱片,赚到人生第一桶金的法国人乐浜生(E.Labansat),建造了这幢三层的小洋楼。挂着法国百代公司的名号,开出了著名的东方百代唱片公司。这幢别致的小楼中,底楼是以前录音及接待歌手的客厅,二楼是音乐编辑们的办公室,三楼则是老板乐浜生的起居室。

在咖啡店的门口,有一台老旧的、已经不再旋转的老唱机,据说那还是上世纪初的古董。铜质的喇叭,像一朵巨大的花,无声地开放着。它原本是乐浜生的私人财产。当年乐浜生就是靠着这种老式的、钻石唱针的老唱机起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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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唱机 \ 拈花一笑 摄

东方百代经典名曲 \ 夜上海

在三楼的卧室里,乐浜生这位来自法国的冒险家踌躇满志,盘算着把他录制的中国唱片卖到全世界。他不时地要上紧老唱机的手摇发条,把他那引以为豪的钻石唱针轻轻地挪到78转的老唱片上,那也许是聂耳、任光最新录制的民乐,或者小杨月楼的戏曲唱段,或者周旋的最新时代歌曲。华灯初上,在乐浜生和他的女人们在唱机前偏偏起舞,任由78转的老唱片,在旧上海温柔旋律中快乐地旋转着,直到时光尽头。

如今,这一切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中,在时光之河的尽头,只就剩下一朵没有声音和香气的喇叭花,连唱针和发条都已折断,却还固执地拒绝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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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30年代小红楼旧照

东方百代 经典名曲 \ 梅兰芳,苏三起解

东方百代一直经营到上海解放,才被中国唱片厂接收,1982年又改为中唱上海。从创立到1949年,发行的唱片,即使保守估计,也达到了600多万张,几乎囊括了中国现代音乐史上的所有经典。革改开放后,上海中唱在小红楼东面,扩建了一个号称亚洲最大的录音棚,也曾把东方百代的辉煌,一直沿续到2002年徐汇绿地工程改造。留下了近一个世纪的中国好声音。

上世纪90年代,我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来这里,还走进过这间录音棚,但我一次也没被中唱老板请到小红楼楼上。所以,我很想趁朋友没有到,在这小楼里,上下看一看,但是服务生却把我拦住了。商务重地,闲人免进,我只能无聊重新回到座位上,回想着那些已经消失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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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的花 \ 拈花一笑 摄

东方百代 经典名曲 \  贺绿汀,牧童短笛

我猜想,在静得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时光中,我等候的,也许是一张我已经认不出来的脸庞。然而,他来了,他老了,他一眼认出了我。当我们面对面坐下,我才意识到,相比是否还能相认,更难的是——20年过去了,我们已经很难找到话题。

他是因为看到一篇我写的回忆过去的文章,才找到我的。他很好奇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当他看到我,一切好奇也就变成了平淡。老朋友找话题是不难的,难的是找到同样的节拍。

我说:说来奇怪,20多年了,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干着同一行,却一点也没交集。

他说:说来奇怪,20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其实我怎么知道,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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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汇中心区的夕阳 \ 拈花一笑 摄

以前我们总是在小红楼附近忙碌,很少有功夫打量我们走过的风景。当我们再想去回忆时,20年前的“附近”,其实早已消失。

他告诉我:我那篇关于衡山路的文章他看了好几遍,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是我写的,里面很多人很多事,和他的记忆完全不一样。但最后,他却突然意识到,那流动在文字与影像后面的那个人只可能是我。也许是一个语气,也许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温度——也许,他说:你不应该写那篇文章。

就象有些事发生了,你只能等它结束,有些声音发出了就无法收回。他说:说来奇怪,我自己都没想到,我是如何记起了你。以前实习时,我们是竞争关系,你以前总说,我们会同时留下,但其实你早知道,总有一个人要离开。如果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们现在应该还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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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摇滚歌后 桃乐丝与小红莓乐队

我不想再提旧事,所以我突然转移了话题,我告诉他:

来之前小红莓的主唱桃乐丝刚刚过世,她和我们岁数一样大。我记得,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你给我听了她那张著名的专辑——《无需争辩》,我至今还记得那些歌。

那是几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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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在电影《重庆森林》中

1994年冬天,他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小红莓真的很红,那时王菲也很红,那时他负责为欧美流行写乐评,我负责港台,也是那一年,中国的王菲将爱尔兰小红莓的成名曲《梦》,改成了中文版的《梦中人》,作为电影《重庆森林》插曲。

他问我:当时,我们是否争论过,原唱好还是翻唱好?

我不记得了,即使争论过,也不再有意义。以前红透半边天的人与歌,都被时代的浪潮推到了记忆的沙滩上,无论是王菲也好,还是解散多年的小红莓乐队,当我们注定被边缘化的时候,我们必须学会放下过去。许多人躺在沙滩上,像一块美丽的贝壳,但他们再也回不到激烈汹涌的大海中。桃乐丝离开了,她一直无法释怀她的过去,最后,连她的离开也成了我们这场回忆,一笔暗淡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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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巧合,也是一种暗示。

暗示着同龄的我们,那些曾属于我们的时光早已黯然失色。坐在老友对面,我无话可说,20多年后,唯一无可争辩的事实就是:我们都被时代的巨浪推到了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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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红楼 \ 拈花一笑 摄

王菲翻唱小红莓名曲 \ 梦中人

我把收藏在手机里的小红莓歌连同耳机一起递给他,那是我们共同的记忆。但却是我们不同的人生。我看着窗外,没有再看他。

其实,与其说重逢总是感人的,不如说:大多数重逢多少都会让我们失望。因为,往事如风,每一缕记忆的清风,掀起的总是不同的心事。

在离开小红楼时,天色已黄昏,看不清路,也看不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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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汇公园里的黑天鹅 \ 拈花一笑 摄

中唱经典名曲 \ 梁祝,1961,沈榕

在小红楼的门口,我问他:以前小红楼真的是红色的吗?他摇了摇头,说:他早已忘了。

我们共同走过夕阳中的徐汇公园。在路过人工湖时,我停了下来,给湖里的黑天鹅拍照。就在我拍照时,他突然告诉我,这湖里的一对天鹅原来是白色的,后来几个工人嘴馋把白天鹅抓去吃了。吃完还说,一点也不好吃。

残阳如血,我望着湖面上的天鹅,发了几秒钟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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