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人性是不可靠的,可靠的是真实!

顾城:人性是不可靠的,可靠的是真实!

顾城(1956—1993),诗人,代表作有《一代人》《英儿》《白昼的月亮》《黑眼睛》《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等。

本文选自《顾城哲思录》,文中配图均为顾城的画。全文2200字。

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作为人,人世的惨痛是剧烈的;作为天,就不一样。天解人事,而人难测天意;所谓修行就是将人的意念修成天意。

像“人比黄花瘦”,除了美丽之外,还非常苍凉。实际上就像有一种平衡,如果有上帝的话,他给你最好的,必给你最坏的,就是你一定要受这个惩罚。

面临永生和死亡,几乎都是同时的。如果真有爱情的话,最美的跟最折磨你的都是同时的。

高贵感是人人不同的。最高贵的人可以不在乎当奴隶,因为他不需要以别人的眼光肯定自己。越没高贵感的人才会越想高人一等。

美是唯一的真实,当它到来时,一切都形同虚设。

天然天赐,已是至境,再做什么,便是越离越远。

一根线,既是起初,也是终极,却要给它穿来揉去,然后再说,怎么将它解成一条线。

执者失之。我想当一个诗人的时候,我就失去了诗,我想当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我自己;在你什么也不想要的时候,一切如期而来。

顾城:人性是不可靠的,可靠的是真实!

女人嫁给男人是这个世界的一大不幸,有如诗变成了政治,而字变成了章程。

两个女孩走在一起的时候,哲学家忽然感到羞愧。

西方的爱情是强烈开放的花朵;东方的爱情是两朵花之间微妙的芳香。

相亲是个奇特的事,有一种静穆,一种热烈又饱满的气象,大家忽然都持礼稳重,又若无其事,决不高声言笑。相者当然格外平整,又不刻意打扮。总之那气势不关痛痒,又平和亲切;那时光不长不短,正合礼数;送出门不远不近,招了手还要略站一站。

中国说心领神会,它干脆就不指望言传了。

一种懂是脑子懂。一种懂是心懂。一种懂是血液里的懂。还有一种是神通。诗一定是要求最后一点的。那就是灵感到来的时候。一个明亮的灵感到来,顿时天通地通,疑问全消,万象清清楚楚。

人生价值就在于做人上人——中国历史就是这么过来的。要想民主就得首先改变了这个。甘地,他光着脚,吃着粗粮,在人下人的贫贱村庄之间走;他什么也不要,坐牢不沮丧,成功不得意,直到挨了一枪。朱光潜说的那句“以无为之心”的话很好,就是以什么都不图的心做事,才能做得公正,才能得人信服,也才能靠向民主。

民主是集体的个人主义,独裁是个人的集体主义。

这是公平的,你不喜欢什么生活,什么生活就不喜欢你。

顾城:人性是不可靠的,可靠的是真实!

我知道人性是不可靠的。

多么美好的禀性,都有它浅陋和乖戾的地方,都有翻覆和变化的可能。

锁没开,只是因为那把钥匙没有转动。

贾宝玉他是真性情,鲁智深他也是真性情;鲁智深一句唱词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贾宝玉眼泪就下来了,顿时就有了感觉;可是你让贾宝玉抡个棍子去打,那无疑是找死是吧?他们爱好不同,性情很不一样,但是呢都是真性情,它就通了。

我感觉上最痛心的,还不是中国的混乱,最痛心的是这种女儿性的丧失。

中国的东西虚幻而且微妙。《聊斋志异》里有句话:女子的美丽,不在眉宇肩颊之间,而在肌肤之中。就是说她是一种质地的美丽,心性和质地的美丽。《红楼梦》好就好在说的是这个。至于胳膊怎么样,腿怎么样,眼睛瞪多大,是次要的。

死亡是没有的。中国人本来意识到的是生之渺小、死之空无,那么对着这个空无的终极,他就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但是入了佛境呢,死不过是狭小的人的一个想法而已;空并非死灭,而是充满生机,这种美丽就幻化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那么平淡,比现在的白话文还要简单,却让你永远如最初一刻一样地感到神性。

无为无不为是一种哲学境界,却也是中国人的潜在心态。人通常需要安全的生存,需要秩序,某些时候却又需要无法无天——超越生死的自由自在。这个钟摆一直在哲学和人类历史间缓缓摆动。

中国人有这样的骄傲,可以不当人,可以当泥土或者当空气,我的生活也是这样的。我可以是泥土,等待来自天的雨水,等待灵感、精神注入我生命。如果它不来,或者离去了,我依旧可以像泥土一样生活,搬石头、锯木头,度过所有时间。它不来也很好,它来更好,这是我现在的态度。

顾城:人性是不可靠的,可靠的是真实!

真性情无好无坏,它就是:是这样。

如果究底的话,它是跟人的自在的本性一致的。至于好坏,是由于从世界的位置看它而生出的问题,世界的位置大体是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利益的位置。如果从审美角度看,我相信只有单纯的才会是美的,单纯的就是本质的,就是真性情的。所以有美或者不美,喜或者不喜,而没有好坏的问题。

一个人,生活可以变得好,也可以变得坏;可以活得久,也可以活得不久;可以做一个艺术家,也可以锯木头,没有多大区别。但是有一点,就是他不能面目全非,他不能变成一个鬼,他不能说鬼话、说谎言,他不能在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魏晋疯而不笑,明末笑而不疯——趣味即神明。

那个弘忍和尚就是五祖问慧能说:你来干什么?慧能说:我来做佛。五祖说:你是岭南人,怎么做得了佛?慧能说:人有南北,佛性并无南北。五祖便让慧能舂米去了。从五祖到慧能,他们心里有个感应,可以去舂米,也可以去说法,而佛无处不在,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精神,除了冥冥。但一般人读来,这两句话就是不可解的了。

机锋是精神偶然推出的方式,载着观念,像下棋的某些时刻一样。

中国一千多年前有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背着很多书到处走,他走到一个很有名的禅宗师傅那儿问他:这些书是什么意思?这个师傅就给他一支蜡烛领他出门,蜡烛一下灭掉了,他们都陷在黑暗里边。

老和尚藉此告诉他的是,你不能用蜡烛照亮你的道路,你便也不能靠这些书来懂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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