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算法与活法:当你不再被需要( 二 )


在这个目标下,算法是冷酷的,算法比个人主体性调节要残酷得多,当然也有效得多。它会通过一个系统化的测试,得出非常有控制力的奖惩机制来达成压缩时间的目标。比如美团在2016至2019年间,将3公里送餐距离的最长时限由1小时压缩到45分钟再减少至38分钟。
“算法只看到相关性,不处理因果关系,” 吴冠军解释。外卖系统里,要是有足够多的数据看到,这个地区有90%以上的人可以在30分钟里完成两公里的配送,算法就假定你是可以达成这个速度的,它可能给你再留二十秒的余量。然后它就能按照这个数据来规划下一步的指令了,不断给出指示,然后就会形成我们的错觉——配送的速度越来越快。
然而,算法不研究到底是什么因素使这些人在30分钟内到达了。这个结果是不是骑手咬紧牙关超常发挥的一个水平;或者是在算法测试的这段时间,由于疫情马路比较空旷,才导致数据更好看了,但这不代表平常就能达到这个水准。吴冠军表示,因果关系在人类世界中是很重要的,但由海量数据训练出来的算法只知道相关性,却不知道因果关系。
同时,任何加速都有物理学上限。那么可能压缩前面的3分钟很容易,但越到后面,压缩3秒钟也许都是用无数背后事故来作为代价的。比如骑手本来要看手机去接单,现在可以通过手机语音提醒,这可能就省下了5秒钟。但如果这个东西用尽了,快达到极限了,剩下的是很难去碰的,你每节省下的两秒钟可能都是以另外层面上的代价来换取的,今天的悲剧就是越来越接近极限了。
“对于算法而言,它看不到这背后的代价,算法只接受目标和指令,它能测算出这个概率,确定这个时间是可行的。只有我们人才会问,抵达这个目标的代价是什么?”
算法会毫无感情地达成指令,但算法也是无辜的,因为它根本无法意识到系统升级所伴随的代价。吴冠军解释其中的逻辑——由于算法体现出了it works(它很有效)这个特点,企业便会不断升级算法。当企业为算法设定目标时,比算法更清楚压缩时间会带来的后果。当然如果企业不竞争速度,它将利润不保、股价下跌。
因此,今天的大平台正在借助算法悄然将代价转嫁到职员身上。零工经济并非新模式,但问题是这种以平台为依托的工作看似自由度很高,实际上却也在瓦解过去建立起来的制度。吴冠军表示,大平台把需要承担的责任从一开始就甩出去了,表面上外卖员可以掌握自己的资源、时间、投入,看似自己是自己的主人。但同时,在20世纪形成的工会、福利制度,本来已经通过实践有了一定的可行性,但现在大平台却可以借助其工作的特殊性,从一开始签合同时就绕开这些制度。
科技不仅从瓦解制度上改变了劳资关系。未来更有可能的是,整个人工智能时代到来以后,它会问人类社会: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作为人类工作的这样一种能力,被AI可以取代的都取代了。
吴冠军以亚马逊为例,它在推进无人快递的同时也在缩减快递员人数,由于不需要养一支劳动大军,因此提供给员工的福利相对优异,让员工对于企业有自豪感和认同感,而它也确实将人数降到了可以这么做的范围。“而今天的那些‘美团’也在走这些道路了,它到最后又有美名。”
当企业雇佣的人数下降以后,搭配人工智能以及一部分人工,这些人的人力素质可以很高, 给他们的福利也相对提高。“社会会说我很负责任,对吧? 但事实是,我已经把这些下面的这一部分全部砍掉了。”
吴冠军确信技术本身需要一种政治性介入,比如社会舆论对于外卖算法的抨击导向会使平台作出调整,至少不再用压缩时间作为算法的唯一任务。但他也深知这只是平台的权宜之计,资本早就在进行下一步部署了。“你没法阻止人家背后做的事,你有生物上限。我如果用一个方式把你们整个绕过去的话,对不起,最后你们就全部给我离开吧。”
与算法恋爱
这种“不被需要”,不仅存在于职场上,更会蔓延到感情里。
与AI恋爱的桥段近年来屡见不鲜。吴冠军提到了电影《她》。那是一部科幻文艺片,在洁净有序淡粉色的未来世界,以代人写信为职业的男主角和操作系统(Operating System,简称OS)相恋,片中的OS是Siri升级版,给自己取名Samantha,她没有实体,却在不断学习中越来越了解你。

算法|算法与活法:当你不再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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