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巴胺|中文互联网的“禁欲复兴”( 二 )


2019 年的一项研究表明 , 在经常锻炼的人群中运动成瘾率为 3% 到7 % , 而学者Mia 的研究团发现 , 饮食障碍患者中 , 则有39% 到 48% 的人承受着健身成瘾的折磨 。
在健身成瘾爱好者中 , 16.1% 饱受进食障碍的折磨 , 这一比例是普通健身者的 8 倍多 。
现在的低欲望 , 是为了实现以后的高欲望 。
还有更多的人 , 如果去探究他们“禁欲”的真实目的 , 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自律什么信仰 , 而是“卧薪尝胆 , 忍辱负重”——当下的节制欲望、自律生活 , 是为了以后可以更爽地实现高欲望生活 。
这种模式有点像“禁欲系明星”被人喜欢的原理 , 吸引人的并非清心寡欲的帅哥美女 , 而是因为“反差”和“延迟满足”带来的更猛烈的快感 。
所以 , 现在不吃巧克力是为了以后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吃巧克力 , 现在努力工作是为了以后可以躺平摆烂再也不工作 , 现在抠门省钱是为了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花钱 , 现在自律是为了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不自律……
“低欲望”不过是走向“高欲望”的手段 , “自律”则是通往“不自律”的垫脚石 。
过程不重要 , 重要的是结果 , 只有结果 。
网友@望山云雾688如此评论:“不自律的成功人士 , 哇这个人好厉害 , 就是天才 , 随随便便就能成功 。 自律的成功人士 , 这么自律怪不得这个人会成功 , 功夫不负有心人 。 ”
也翻译为:最佩服的两种人 , 一种是生而贫穷但成功拿冠军的人 , 另一种是生而富裕但成功拿冠军的人 。
禁欲的尽头 , 是流量和消费 。
另一方面 , 深谙人性的商家和自媒体 , 也绝不会放过从“禁欲达人”们身上薅羊毛的机会 。
流量是第一步 , 消费是第二步 。
在“戒断多巴胺”火遍网络之后 , 很快就被人扒出了科学错误 , “戒断”一词就和小报消息上爱用的“禁止”“千万不要”相似 , 强烈的否定性信号最容易吸引人们的目光 , 然而 , 其中的噱头大于科学事实 。
而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临床精神科教授卡梅伦·西帕也曾在一篇博客文章中指出 , 《时代周刊》错误声称“多巴胺戒断基本上是对所有事的戒断” 。
“多巴胺只是一种解释成瘾过程如何被强化的机制 , 能用来做一个吸睛的标题 。 但不能望文生义地理解它 。 ”
讽刺的事情发生了 , 这个名称本身指的是一种设计来“削弱注意力经济”的实践 , 然而它的使用和流传 , 却依赖于它反感的方式——用标题党来吸引你的注意力 。
在消费上也有相似的吊诡:那些因为节制住了欲望而省下来的钱 , 最后又通过另一种方式花掉 。
自律生活还没开始 , 先花钱把排场做起来:买课、买药、买装备、请人监督……
无论结果如何 , 但对于相当一部分人来说 , “如果不花点钱 , 还真没有办法开始 。 ”
个人的欲望 , 还是困在系统里的欲望
所以 , 我们为什么总有这么多“该死的欲望” , 克制不住、或者容易对事物上瘾就是自控力低下吗?
美剧《成瘾剂量》 , 给出了这样一种视角:制药公司推出了一种名为奥施康定的止痛药 , 这种药本身具有成瘾性 , 但在广告、专家和刊物中 , 都宣扬药物没有成瘾性 , 只是在服用期可能会有“假性成瘾”的症状 。 于是 , 制药公司、广告商、乃至科学界联合谋划了一个大骗局 , 成瘾者被塑造成自控力低下、狂热、自私、自作自受的形象 。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 , 在这个时代 , 我们的诸多欲望 , 或许不仅是个人的“欲望” , 也是被困在系统里的“欲望” 。
【多巴胺|中文互联网的“禁欲复兴”】一方面 , 我们不可避免地身处消费社会 , 尽管需求在变、意识在变 , 但诱惑也在升级:过去 , 商业通过制造欲望吸引第一波韭菜 , 现在 , 它又通过解构欲望(即所谓的禁欲)吸引第二波韭菜 。
另一方面 , 当你在节食、戒酒、忍住不看短视频时 , 一种“与人性的恶做艰苦卓绝的斗争”的崇高感和道德感油然而生 。 禁食的天数、体重的变化、跑步机上的里程、屏幕关掉的时间……一连串数字不断激励着人 , 越痛苦、越自由 。
但如果追究“为什么” , 这种崇高感、牺牲感或许就和你刚毕业时在公司无偿加班的心情相似 , 沉浸于某种忙碌 , 忍耐着某种痛苦 , 教徒似的不断自我驱动 。
按照精神分析学者迈克尔·艾根的说法 , 这不是个人的问题 , 而是因为现代社会的意识形态已经转向了自发性和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