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不自觉的历史②|西班牙在我心中,也在不同战壕里

_原题是:不自觉的历史②|西班牙在我心中 , 也在不同战壕里
战争的最恐怖的特征之一 , 就是煽动战争的那些宣传、叫嚣、谎言和仇恨 , 全都出自从来不上前线作战的那些人之口 。 那些人写小册子反对我们 , 以及在报纸上辱骂我们的人 , 远离枪林弹雨、泥泞沼泽的战场何止数百英里 , 大多悠闲自在地待在家中 , 最多也就是来到巴伦西亚的报馆里侃大山 。 除了党派之间的长期斗争和诽谤外 , 所有的战争材料、英雄故事和敌意污蔑——一如既往 , 差不多都是那些从不参加战斗 , 或战斗一旦打响就狂逃百里的人编造出来的 。
——乔治·奥威尔《向加泰罗尼亚致敬》
一、一场偶尔夹杂着死亡的喜剧
1937年5月20日 , 毕加索在巴黎格兰·奥古斯丁大街的公寓里画《格尔尼卡》 , 乔治·奥威尔在韦斯卡前线挨了枪子儿 。
那一天黎明破晓 , 奥威尔在战壕里与等待换岗的哨兵聊天 。 两人背对着东边 , 倒霉蛋把脑袋探出了胸墙 , 他的头部轮廓在朝阳的映衬下清晰地显露出来 。 突然 , 一声巨响和一道光亮笼罩了他 。 奥威尔感觉自己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 , 浑身麻木 , 头晕目眩 , 而后 , 膝盖一软 , 仰面跌倒 , 就像《格尔尼卡》画面底部手握断剑的士兵 。
西班牙|不自觉的历史②|西班牙在我心中,也在不同战壕里
文章图片
乔治·奥威尔
奥威尔嘴里吐着血沫 , 发不出声 , 但意识尚存 。 当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抬上担架时 , 他迷迷糊糊地听身旁的西班牙人说 , 在喉咙 , 子弹穿透了他的脖子 。
幸运的是 , 奥威尔没死 。 子弹穿透了他的脖子 , 但放过了他的颈动脉 , 子弹和动脉之间的距离不到一毫米 。 在救治他的医生看来 , 这位伤兵是以被子弹打穿脖子而不死来证明老天的仁慈 。 枪伤给奥威尔造成的后遗症是 , 短时期内一侧声带受损和右手食指麻木 。 6月20日 , 奥威尔回到巴塞罗那 。 三天后 , 他拿着英领馆的旅行文件 , 告别了西班牙 , 也告别了西班牙内战 。
过去六个月 , 是一段梦想破灭的旅程 。
六个月前 , 奥威尔准备奔赴西班牙时 , 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心气 。 那时 , 他同第一任妻子艾琳刚刚结婚 , 在赫特福德郡乡村过着简朴但尚算安稳的生活 , 纪实作品《通往威冈码头之路》的写作也已经接近尾声 。 对于终身受结核病困扰的奥威尔来说 , 如果没有佛朗哥 , 当务之急是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
可是西班牙内战爆发 , 让他有了赴汤蹈火的冲动 。 奥威尔想去西班牙 , 但他不想做煞有介事的观察者或浮光掠影的漫游者 , 几周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 他真想去打仗 。 朴素的动机 , 令奥威尔比之诗人奥登之流 , 有了更惹眼的男子汉气概 。 不过所谓男子汉气概 , 在奥威尔的朋友、作家亨利·米勒看来 , 纯属愚蠢的、莽夫式的理想主义 。
莽夫最初去找英共总书记哈里·波利特 , 此人控制着国际纵队里的英国志愿者 。 但波利特认为他政治不可靠 , 他的《通往威冈码头之路》中有对左派的不敬之词 , 遂拒绝了他 。 莽夫转而求助英国独立工党 , 独立工党把他派发给了西班牙马克思主义统一工人党(马统工党) 。 奥威尔成了马统工党下属民兵组织的一名英籍志愿者 , 被编入列宁师 , 花名册上写着:杂货商埃里克·布莱尔 , 33岁 。 埃里克·布莱尔是他真实的名字 , 开杂货铺是他正经的营生 。
奥威尔于1936年圣诞节抵达巴塞罗那 , 带着亨利·米勒送他的皮夹克和仅够应付饭馆跑堂的加泰罗尼亚语 。 这是一座无政府主义者扮演上帝的城市 , 看起来既令人吃惊 , 又无法抗拒 。 所有的建筑都控制在无政府主义者手中 , 屋顶上都插着红旗或红黑双色旗 , 墙面上的涂鸦是锤子和镰刀 。 值得注意的是 , 几乎每一座教堂都遭到了破坏 , 神像都被焚毁 。 唯一幸存下来的是神圣家族教堂 , 因为无政府主义者认为它“极具艺术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