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合伙人|高原寻花千百度,半生甘为孺子牛

本文由绿色和平特约作家王蕾采写
走进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园 , 远处的雪山不邀自来 , 纳帕海的整个水面也可以轻易俯瞰 。 作为中国海拔最高的植物园园主方震东 , 今年已年近60岁 , 但每天都轻松不起来 。 植物园里已经有上千种植物集结 , 但他还总想着继续引来新的植物……
自然合伙人|高原寻花千百度,半生甘为孺子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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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植物园?彭建生
滴答滴答……
“滴答 , 滴答……”钟表的运行 , 准确又无情 , 一个物种的永久性灭绝 , 用的时间比人类想象的少 。
2019年 , 联合国发布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全球评估报告》显示:全球物种灭绝的速度比过去一千万年平均高出几十到几百倍 。 栖息地的减少、自然资源的开采、气候变化、污染 , 即人类活动的影响是物种灭绝的主要原因 。
“滴答、滴答……” , 钟表响在方震东的心里 。
2015年 , 高山植物所参与到一个名为“极小种群物种调查”的研究课题中 , 分到一个调查物种——朱红大杜鹃 。 方震东是滇西北的植物区系专家 , 走过很多地方 , 他迅速搜索记忆库 , 没见过 , 翻遍中外文的植物志书 , 只有含义模糊的一句:“云南腾冲与缅甸交界处有分布” 。 到了当年发现朱红大杜鹃的英国植物猎人乔治·福瑞斯特模糊描述过的河谷 , 他们顺江找了整整一天 , 无果 。 又去了已经去世的中国植物学家武素功采集过朱红大杜鹃的“大岔河” , 还是毫无收获 。 “灭绝了吧” , 团队成员小声嘟囔 。
朱红大杜鹃早期经乔治·福瑞斯特引到欧洲 , 因为园艺上的亲本性高 , 已经成为很多种杂交杜鹃的母本 , 而进入20世纪 , 这个母本却在野外消失匿迹 。
“滴答 , 滴答……” , 钟表在方震东心里走了一年 , 他总去回想琢磨寻找的细节 。 转到第二年开花时节 , 他又带着团队找了回去 。 这回 , 他直接冲到谷底 。 几乎90度的悬崖峭壁 , 下面激荡激流 。 顾不了那么多 , 他被心里的钟表催得急 。 血红的花终于绽放眼前 , 再近距离确认细节:花管呈喇叭状 , 花瓣内侧带着一层绒毛……原来这个物种并非灭绝 , 而是学会了躲开人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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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大杜鹃?方震东
国内朱红大杜鹃野外种群终于被再次发现 。 但 , 还没来得及高兴 , 他听到不远处挖土机的噪音 。 原来只时隔一年 , 一个水库破土动工了 。 即使躲到悬崖 , 朱红大杜鹃也无法让自己彻底逃过劫难 。 方震东小心地把种籽带回植物园培养 。 一个物种至少保留了下来 , 而一旦培育成功 , 还可以散播回它原来的生境 。 高山植物园里满是这样的植物 , 这里就是生物多样性的诺亚方舟 。
滇西北生物多样性丰富 , 关键类群集中 , 珍稀濒特物种多 , 是第三纪古热带生物区系的避难所 , 是举世瞩目的低纬度、高海拔的物种基因库 。 而美好与多样 , 也能翻译成脆弱与稀少 。 常年在这片土地行走的方震东 , 每一次野外调查都伴随着危机感 。
“滴答 , 滴答……”只要钟表还在行进 , 方震东作为植物专家和高山植物园的创始人及园长 , 肩上的责任就卸不下 。
命运最开始的两次捶打
方震东现在是滇西北地区植物学界中做出不少成绩的专家 , 可他研究植物的这条路 , 源于命运的两次捶打 。
“一个小地方的人能考上大学 , 知足吧” 。 1982年 , 18岁的方震东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 但本来报考数学系 , 命运却把他调剂到了生物系 。 他看了看自己手握的一把烂牌:小地方、贫困生、家庭条件一般 , 就只能默默收起所有不满 , 从小镇维西坐了四天的班车到了昆明云南大学报道 。
第二次命运的捶打是四年后的大学毕业分配 。 按照当时的政策 , 边远地州考上的大学生毕业后必须分配回自己的家乡 。 他这个生长在海拔两千多的澜沧江边上的汉族 , 只得被分配到海拔3260米的迪庆州府所在地中甸 , 也就是后来的香格里拉 。 当时中甸只有一条老214国道穿城而过 , 再加上高原反应、冻手冻脚的寒冷 , 他顿时觉得条件太艰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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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高原毕桑谷?方震东
但命运抛来的硬币有两面 , 上面是消极的 , 翻到下面也许就能笑起来 。 方震东上了大学发现 , 至少 , 学植物可以带他去野外 , 还是免费的 。 大二时 , 生物系的分类学老师在滇西北找药用植物 , 需要找一个学生采回标本 , 200号标本能换来回的路费 。 方震东的父亲早逝 , 家中三个兄弟姐妹全靠母亲一人的工资 , 方震东可以免费回趟家 , 于是他拿着一本中药图谱 , 快乐地在山上过了整个假期……到了大四 , 一位老师又说:“谁愿意去做分类学论文 , 就可以去西双版纳” , 缺钱的他又冲了进去 , 也就此冲进了植物分类学这个领域 。 对于方震东 , 做植物像是翻找大自然的宝盒 , 而他的个性内敛 , 无论去野外还是在办公室做植物解剖 , 都恰好无需和他人打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