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讲录》还讲了抒情诗的定义与特征,五七言诗歌的起源和发展,律诗的概念等诗歌知识,还讲了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一与多等文学理论知识。这些知识汇聚起来,就成了一个琳琅满目的古典诗歌的知识世界,读之,恍如置身山阴道上,“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
程先生是不愿重复自己的,学术研究如此,课堂教学亦如此。在第二次讲授《古诗今选》的时候,他便不再按历时顺序讲解,而是采用专题的讲法,这就是《古诗讲录》的内容。《古诗讲录》共分九个专题,每个专题把相关的诗歌“捉置一处”,通过多层次的比较、细腻的解读,明流变,析特色,给人以多方面的教益,诚如张伯伟先生所言:“我在大学期间曾两度听取程先生开设的古代诗选课,从讲授的内容到讲课的形式,两次都是不同的,而其间仅隔一年。使我每听一次,都有新的收获。”(《程千帆先生的治学与教学》,《读南大中文系的人》,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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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帆古诗讲录》
张伯伟编
程先生给本科生讲课,侧重对基本知识的讲解和拓展,这背后有他明确的观念和一贯的想法。早在1942年,年仅三十岁的程先生就主张:“大学四年,既极仓卒,学者不仅期望教员能与以平正通达之基础知识;尤在能于此极其广大之知识中,详所当详,略所当略,提纲挈要,示以完全之系统。”(《论今日大学中文系教学之弊》,见《讲录》第3页)到南京大学任教后,程先生对八一级的硕士生依然强调:“还是应该把基本知识传授给学生。你们是从一个受基本知识的教育转到一个严格的、教正规的科学研究道路上来……”(《书绅杂录》,《桑榆忆往》,第193页)可见程先生本科生教学,非常重视“平正通达之基础知识”与“完全之系统”。《讲录》所包含的本科生教学内容就是其对此教学理念的成功践行。程先生对本科生教学是如此主张,而其对硕士生教学则异趣。
莫砺锋先生(当时是七九级硕士生)曾回忆:“他老人家亲自为我们开了两门课……第一门课是校雠学,第二门就是杜诗。他说:‘校雠学教你们怎样收集材料,杜诗课教你们怎样分析材料,我的本领都交给你们了,接下来你们自己读书就行了。’”同时莫先生体会:“千帆师的杜诗课绝对不是作品选读课,而是一门专题研究的课程。他开课的目的不是介绍有关杜诗的知识,而是传授研究杜诗的方法。”(《薪火相传讲杜诗》,《江苏政协》2007年第8期)可见给硕士生上课时,程先生的重点则是对杜诗研究方法的讲授。
《讲录》收有当年程先生所编的《杜诗讲义》。他曾说:“讲杜诗我从武汉大学到南京大学,讲过多少遍。每一次我都换讲义。”(《劳生志略》,《桑榆忆往》,第59页)这部讲义是程先生最后一次讲授杜诗的讲义,融入了其一生研究杜诗的心血。看《杜诗讲义》,共分六大部分:“一、浦起龙《少陵编年诗目谱》”“二、杜诗中所见公境遇”“三、杜诗中所见公性情”“四、杜诗中所见公文学主张”“五、前人总论公之成就”,然后是“杜诗会通”,共27组,也就是27个小专题。
在正式讲授时,程先生第二次课集中“谈研究方法”,最后一次课集中谈六个“并重”;讲授其他内容,也时时有对方法的总结和强调。这确实是在“传授研究杜诗的方法”。通过细致寻绎,程先生主要讲了三大研究方法。
一是从具体作品出发。程先生认为,“具体非常重要”(250页),“反反复复阅读诗,是最笨而又最聪明的方法”(第275页);三十年来抒情诗研究未取得很大成就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把具体的诗人,具体的作品都抽象化”(第250页)。正是因为重视具体作品,所以无论是编写讲义还是正式讲授,程先生都自始至终地贯彻这个方法论原则。但是从具体作品出发,并不意味着从具体到具体,程先生追求的是从具体到抽象,从特殊到一般,即通过对具体作品的研究而得出具有普遍意义的重要结论。如通过《饮中八仙歌》一组诗“谈形式创造问题”;通过《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一组诗讲“一与多”的理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