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x李厚辰:我们身处一个“催熟”的时代( 四 )


陈丹青x李厚辰:我们身处一个“催熟”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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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热地颂赞,也狂热地批判。当然,狂热与一切都无所谓的言辞和态度可以共存于一个人的身上。面对他自己的现实处境,一切皆空毫无所谓,而在他的精神乌托邦中,容纳着一种挑剔苛刻的情绪。
在这里我们需要分清因果,不是因为先有叔本华的表述,人们从而选择了矛盾的生活,而是先有矛盾的生活,人们才选择了叔本华的表述。那么,这个矛盾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与我们上一篇与作家梁鸿的谈后感产生了联系。即,做一切理性的决定,毁掉整个生活。
自来水、外卖、金融投资、满减折扣、劳累时需要快乐休闲、完成KPI就获得更多金钱、有罪的人要惩罚、伤害我的我报复就正当。这一切算计在一时一地的情况下都最合理而理性,但组合起来根本就是对生活的彻底否定。
不必进展到20世纪,到康德以后,启蒙运动之理性本身的问题就已经足够凸显,法国大革命中已然出现理性崇拜("Culte de la Raison", cult of reason),不消几月,理性崇拜就催生出罗伯斯庇尔的至上崇拜("Culte de l'être suprême", cult of supreme being),理性只是达到目标的手段,美德与美才是非凡的目的。这个理性与美的二元生活图景,就呈现出来了。
这多像我们的生活,理性只是达到生活目的的手段,审美艺术才是生活非凡的目的。也如同法国大革命,这种审美意识转化为不可遏制的敌对激情和毁灭的欲望。早熟的人们喜欢互相攻伐。
因而我们有点感觉,催熟我们的是理性和知识,但被启蒙理性催熟的人,却理智地意识到生活的不可能和无意义,一切皆流。
因而他不可遏制地产生出一种反理性的,或者说弥补理性缺憾的狂热,因而他们找上一种非理性的热忱,艺术的也行,德性的也行。
你感觉艺术和德性是大词儿吗?但你回想网上的暴力,哪次他们嘴里不是在以美或者德性为名进行批判呢?
在这里,我们可以继续说回“少年感”了。
05.
更理性的少年
催熟是一条单行道,已然被催熟的人,无法忘记脑海中压迫着他的理性与知识,就像是我们最开始问出的问题。
世界是物质还是精神的?人的意识来自于哪里?人与人之间的秩序由什么决定?对绝大多数人而言,生活由他自己还是他人决定?人能够影响和改变他人吗?
因为这些问题大局已定,我们注定没有王希孟(《千里江山图》画家)十八岁时的自信和心胸。而我们幼稚的反理性狂热除了发明一些语言游戏,也并未给予我们真正的滋养。
但新的出路也是简单的。陈丹青老师在《局部》特集《线条的盛宴》中,借北朝墓室壁画题材,向我们发问:只有匠人时代,才有伟大艺术。进入自由艺术家时代,是艺术的退步。这不是一个用激情去证明的问题,而是用更大的理性。
更理性来源于视野开阔,知道更多可能,陈老师的《局部》其实并不聚焦那些被我们谈得过多的作品与艺术家,而总是带我们发现新的可能。
陈丹青x李厚辰:我们身处一个“催熟”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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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自由艺术家的叙事可以被打破,激情与疯狂不是唯一的结果。艺术可以是匠人的,是功能性的,是精密考量的。或者其也不在于自我的表述,在一定的视角下,在于对范式的突破。
当然这不仅仅关乎于艺术,其他领域都是如此。“理性+教育”一定等于丛林社会和高考争夺的必然吗?“理性+城市”一定等于人类发展的必然形式吗?“理性+知识”一定等于对一切的否定和怀疑吗?
王希孟不知道批判性思维,不知道演化论,社会生物学,不知道量子力学,物理决定论,他也许也不考虑人是必然自私的,人与人之间不能互相理解。他不去想爱别人先要爱自己,人要接纳自己,才能继续生活下去云云。
上面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些话在说,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因为自己的问题无法解决,才有所谓“接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