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在巴山蜀水中( 五 )


梓州设置于隋开皇末年。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记载,设置梓州是“因梓潼水为名”。梓潼水在梓州西南入涪江。再从“巴江水一名涪陵江”来看,唐代是以今天的涪江为巴江水。“巴山”与“潼水”屡屡对举,我们确定了流经梓州的潼水入巴江水(涪江),也就大致确定了李商隐居住五年之久的梓州周边的山,即是他在诗中屡屡道及的“巴山”。
从诗文本身看,以雨比喻朋友,出自比李商隐早100多年的杜甫:“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秋述》)后来以“旧雨”代指老友,以“今雨”比喻新交。而到了李商隐这里,又加深了这种朋友的寓意。无独有偶,杜甫也在梓州住了21个月,写下了近二百首诗。
西窗是读书处,也是会客、宿客的地方。李商隐同朝的诗人,多用此典。如白居易《对琴酒》说:“西窗明且暖,晚坐卷书帷。琴匣拂开后,酒瓶添满时。”李绅《别双温树》说:“翠条盈尺怜孤秀,植向西窗待月轩。”戎昱《冬夜宴梁十三厅》说:“故人能爱客,秉烛会吾曹。家为朋徒罄,心缘翰墨劳。夜寒销腊酒,霜冷重绨袍。醉卧西窗下,时闻雁响高。”与妻子夜间闲话应该是在正堂的卧室内,而不是会客的西窗下。
综合起来看,“君”是韩瞻的可能性最大。他和李商隐是“同年”、连襟、好友,也曾是同僚。他的妻子和李商隐的妻子是关系最好的亲姐妹。李商隐的孩子托付给韩瞻夫妇照看。韩瞻和李商隐的关系一直很好,保持到了最后。
李商隐写给韩瞻的诗很多,以数量计算,除了令狐绹就是韩瞻为多。李商隐写给韩瞻的诗,都明白易读,用典也不多。可以说和巴山夜雨风格一致。反之,李商隐写给王晏悦和令狐绹的诗,多是无题,用典颇多,难懂!
然而我们也要看到,《夜雨寄北》这首诗包含了诗人对妻子的怀念,对妻子的一往情深。这种对妻子深情、对身世感慨的情绪,岂是李商隐到蜀地才有的,它一直就在李商隐身上。
也许,《夜雨寄北》是因好友来信问候作答而写,却同时也是自问自答,是梦醒追思妻子之作。这也是历来把《夜雨寄北》视为爱情诗的观点一直占上风的原因。
梓州罢吟
大中九年(公元855年),李商隐44岁。十一月,柳仲郢内调为吏部侍郎。李商隐也结束了5年的东川节度使幕府生涯,准备随柳仲郢回京。
临行前,李商隐告别同僚,作了《梓州罢吟寄同舍》:“不拣花朝与雪朝,五年从事霍嫖姚。君缘接座交珠履,我为分行近翠翘。楚雨含情皆有托,漳滨卧病竟无憀。长吟远下燕台去,惟有衣香染未销。”
确实,这几年,李商隐长时间卧病,很少参加同僚的宴会。他在《病中闻河东公乐营置酒口占寄上》说:“风长应侧帽,路隘岂容车。”而自己依然是“可怜漳浦卧,愁绪独如麻。”在《饮席代官妓赠两从事》中说:“新人桥上著春衫,旧主江边侧帽檐。愿得化为红绶带,许教双凤一时衔。”
李商隐喜欢看野史笔记,读过李德裕《次柳氏旧闻》、牛僧孺《玄怪录》、温庭筠《乾馔子》、段成式《酉阳杂俎》,自己还编写了《蜀尔雅》,搜采蜀地方言土语。
李商隐出川时,再次经过利州。秦栈在北,剑栈在南。他在离别巴蜀的夜晚,独对孤灯,难言人世沧桑:“生归许辛苦。”(《因书》)
在经过筹笔驿(今广元朝天驿)时,李商隐想起这里是诸葛亮出师驻军筹划的地方,后主刘禅出降乘坐驿站专用车辆也经过这里,信笔写下了《筹笔驿》:“猿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李商隐又一次经过了圣女祠。上次经过是二十年前。就像这位幽居独处、沦谪未归的圣女一样,李商隐二十年幕府漂泊,离开朝廷太久了。他无限感慨,写下了《重过圣女祠》:“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