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51期,原文标题《咸宁:家有“江西老表”》,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湖北境内最复杂的地区肯定是咸宁。”不断对家乡方言刷新认知的我,决定挑战难度系数最高的咸宁。
采访人员/陈璐
摄影/黄宇
文章插图
贯穿刘家桥村的白泉河
刘家桥村位于咸宁桂花桥镇,距离市中心大约20公里,4个世纪里刘氏族人在此聚族而居。刘家桥村的方言是典型的咸宁咸安区的方言,这里因此成为我们踏访的第一站。
作为黄冈人,觉得湖北话好懂,这是我最初选择湖北方言的原因。为什么要来咸宁?省会城市武汉曾是我的第一选择。但当我向华中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所长汪国胜教授请教时,他很快否定了我的这个想法,“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湖北境内最复杂的地区肯定是咸宁”。
湖北方言按使用人口数量依次为西南官话、江淮官话和赣语。包括武汉在内的大部分地区都讲西南官话。所谓官话,就是北方话,总归是不算太有难度。曾经我一直觉得武汉话和四川话几无差别,现在看来并不是毫无依据,毕竟大家熟悉的四川话也属于西南官话区。反倒是我的老家黄冈,明明毗邻武汉,讲的却是江淮官话,和南京话同属一个语言区,令我有些吃惊。
而咸宁,位于鄂南地区,地处湖北、江西和湖南交界地带。地理位置的特殊造就了当地方言中湘方言、赣方言成分互相渗透、杂糅,同时还受到湖北省内其他方言特别是武汉方言的强势影响,一直备受包括赵元任、桥本万太郎等语言学家的关注。
咸宁话难懂。从武汉站坐上20分钟高铁到达咸宁后,我就奇怪,作为一座地级市,为什么咸宁人都讲普通话?前来接我们的是湖北科技学院的语言学教授王宏佳,他解答说,咸宁市下辖咸安区、赤壁市、嘉鱼县、通城县、崇阳县和通山县,这一区一市四县,,不仅与湖北其他地区方言相差甚大,彼此之间也各不相同,很难依靠方言沟通。因此,他强调我们在写文章的时候,也万万不能把各区县方言统称为“咸宁方言”。
为什么咸宁会形成当下复杂的方言局面?在进入咸宁后,我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对于所谓的古村落,我心里没什么期待。但当车停在刘家桥村口时,我却完全被眼前古朴而典雅的景色给吸引住了。午后天色正好,远处山峦起伏,一座单孔廊桥掩映在大树下,将河岸两侧的明清传统民居连成一个整体。
在廊桥桥头摆摊卖野生百合的老汉刘纯桃,据村民介绍是最熟知本村历史的。但他却对我们的来访非常警惕,因为即便自己“对宣传本村历史做出贡献”,却因为不会讲普通话,连一个月800元工资的打扫工作都得不到,“给你们讲,又有什么好处?”最后,靠着一包烟的“收买”,刘纯桃这才打开话匣,“我们是明朝从江西过来的。”
【咸宁:家有“江西老表”】刘家桥,在古代和近代都是从江西前往咸宁、汉口的必经之路。根据族谱记载,刘家桥村人的祖先名为刘用谋,曾跟随朱元璋起义。洪武十一年因病告休后,刘用谋在儿子刘元牙的陪同下,准备回到家乡江西瑞州天宝,却在途经咸宁时不幸卒于白沙村。刘元牙将父亲下葬在白沙附近的刘祠村后,便停驻在此繁衍生息。清朝乾隆年间,刘元牙的后人刘伯常,偶然间发现刘祠村十里外有块风水宝地,四面环山,但中间的空地十分开阔,有小河从中穿过,便带小儿子刘如鹤迁居于此。
“所以我们老家在现今的江西宜丰县。”虽然刘纯桃从未去过江西,但也并不妨碍他言语间对老家充满感情。去年宜丰县有大批刘氏族人专程过来认祖归宗,更令刘纯桃对这段历史坚信不疑。尽管刘家桥村人和留在宜丰县的远亲,早就在漫长的历史中讲着不同的语言,沟通不便,但他们仍在老屋里为远道而来的族人举办了盛大的仪式。
老屋是刘如鹤最初修建的祖宅,位于村东岸,是鄂东南传统的天井院式民居建筑。因为年久失修,老屋早已破败不堪,只剩下零星老人还居住在这里。院墙高门的牌坊上,写着“彭城世家”几个大字。彭城,指的是汉高祖刘邦同父异母的兄弟——彭城王刘交。刘家桥村常被冠以“大汉皇族村”的噱头,也正是因为传说祖先刘用谋是彭城王的第五十三代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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