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角》之前,我写了《装台》,装台工是配角的配角,因为他们连“跑龙套”这样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舞台装置好,然后供人上去表演。这个职业也是有巨大象征意义的。我之所以连着写了《装台》《主角》,的确是觉得活到这个年龄,有许多话想说,说,就拿自己最熟悉的话题来说,自然也就说得得心应手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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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台》的开篇,就展现了汤汤水水、热气腾腾的生活
【 生活|《装台》背后的“装台”:用写作裹挟社会生活的“汤汤水水”与方方面面】(文中未标注图片均为《装台》剧照)
采访人员:无疑,如评论家吴义勤所说,《主角》这部小说将人物放置在历史情境和时代变迁中,秦腔这个剧种的现实情状、社会的种种变革都由忆秦娥这个人物跌宕的四十年人生境遇牵引出来,小说当然在为主角作传,但同时也对四十年的社会大变革做了讲述。其实很多长篇小说都对个人命运/时代变革、历史传承/现实处境这些命题有讲述的雄心,想对自己历经的时代进行观察、总结,你想交出一份什么样的答卷呢?
陈彦:我是无意单纯为一个主角作传的,主角忆秦娥只是一个载体。作为一个社会人,我的年龄基本与忆秦娥相仿,我是想把我这半生的经历与感悟说给人听。当然,我绝不是忆秦娥,忆秦娥也绝不是我。这不仅区别在性别与职业上,也区别在生活形态上。忆秦娥只是我的精神载体,也希望她能承载更多人的精神脉相。我们这代人,与国家近五十多年的历史休戚与共。任何人的命运都是要与时代紧密交织的,任何人的生命也都是“四气”具备,“五味”杂陈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要交的答卷就是通过一群主配角的生活,把一个时代的“蓄水池”搅动起来。《人民文学》在首发时,“卷首语”里有这么一句话让我十分受用:“我们按捺着激动向读者朋友推荐陈彦的《主角》。这是一部富含营养的长篇小说。”我想这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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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藏书票 微风读书会策划,郭伟利 制
采访人员:秦腔无疑是小说的核心文化意象,主角个体生命的四十年,也是秦腔的四十年,它经历了辉煌、萎缩、再复兴的变革,也昭示着它自古相承的一系列法则与当下社会碰撞的种种效应。在后记里你说,秦腔这种“来自民间的气血贲张的汩汩流动声”是“最深沉的生命呐喊”。当你将秦腔放置在小说中时,你如何让它与小说以及小说内部的人物、主题产生震荡?
陈彦:我在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做了多年专业编剧,还做过团长、院长,可以说几十年都浸泡在秦腔这种特殊的文化环境里。半生写的几十部剧作,也大多与秦腔有关。前些年,我还在《美文》杂志开过两年专栏《说秦腔》,这本书已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陈忠实先生还为此写过一万多字的长文《说者与被说者,相通着的境界和操守——读〈说秦腔〉》。不敢说自己对秦腔有多少研究,但的确是有一种生命挚爱的。我喜欢那种呐喊的状态。我喜欢那种贲张的气血。我觉得我们传统文化里属于这种呐喊样态的生命气象比较微弱,它是从山野、田垅、河滩、高原发出的所向披靡的声音,带着粗粝、暴怒、伤感、幽怨,但却表达坚挺,冲决一切,质感可触可摸,十分阳刚壮美。如果说我们的文化中还真有民间,那么我觉得中国戏曲的确是裹挟了最大的民间。我不能不把这样强劲的文化生命形态注入我的小说。在这里,我更容易捕捉到一些接着地脉的鲜活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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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人员:不免说到人物,忆秦娥是个笨拙的人,似乎只在唱戏上在行,这应该是你对能成为“主角”的一种理解,也应该是一种真实的映照。“忠、孝、仁、义”四位“存”字辈老艺人,秦八娃、薛桂生、胡三元,这些也都有各自的执拗和怪异,但也正是这些人在传承接续秦腔这门古老的艺术。一个最大的感触是,你笔下有情,因为这些人对秦腔的无比热爱而带来的对他们个人的爱怜、欣赏、哀叹,许多访谈提到你是为小人物立传,我想这应该是出自内心情感的必然选择,《西京故事》《装台》《主角》概莫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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