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鸹|「短篇小说」黑老鸹赶年集( 二 )


麻包子在后架着车子说:“过年吃的留下了,还不是为了买狐狸崖子那二亩地,还欠着人家三十块钱呢。粜了麦子还人家就完了,省的整天价搁在心里像个事似的。再说过年也得花呀,咳!”
两个人到了集上,已经人头攒动了。长荣子在前,一路招呼着“借光!借光!”两人这才把车子推到粮食市。两个人找个空地方,把车子卸了,将三口袋麦子并排竖在地上。长荣子才说:“哥,你先在这里卖着,我到里边转转去,等我转完了再回来帮你卖。”
麻包子冲着长荣子笑着说:“你去吧,这么着我一个人就行了,亏了碰见兄弟你,要不还真不好办呢。”
长荣子说:“今后家里有嘛活你就喊我一声。”说完长荣子就淹没在了人群中。
麻包子直了直腰,把头上戴的破毡帽子摘下来,用手抹了把头上的热汗,光秃秃的头上冒着白雾样的热气,他又把毡帽子在左手上摔摔上边的土,两只手又把毡帽子扣回在秃头上。注视着淹没在人群中的长荣子的身影,心想,“我要是有这么个儿该多么好,咳——!我这是嘛命呢?”
有了长荣子的帮忙,春妮和小金手拉手的往集上跑。春妮和小金来赶集,她俩才不关心什么粮食、鞕炮、农具、牲畜、之类的东西,她俩从卖洋布的案子,再挤到卖绢花和胭脂粉的案子前,挑来挑去想买绢花。小金从荷包里掏出个盛雪花膏的小白瓶子,买了一角钱的雪花膏,把瓶子口对准鼻子上闻了又闻,闻头一口时觉着刺鼻子的香,再闻笫二口时就觉得有点淡,因此她就闻了又闻,越闻觉得味越淡,她对雪花膏产生了怀疑。春妮说:“你吃了它算了,闻起来没有个完。”
小金说:“你眼红了?”
小金就举到春妮的脸上又说:“你闻,你闻闻,我闻着不香呢。”春妮把头扭向一边说:“我离这么远就闻到香了,还说不香?”
长荣子在集上遇见长站和黑老鸹,跟黑老鸹打招呼说:“来赶集呀?想买点啥?”
黑老鸹胳肢窝下夹着条口袋回答说:“闲赶,看看嘛都贵的摸不得。”
长荣子也懒待和黑老鸹这样的人搭讪。就说:“你赶着,我到里边转转。”说完就和长站消失在人流中。
黑老鸹原本想集上来找他舅赵登堂“打秋风”的。过年别说买肉,连麦子还没有呢?三个孩子都挂着两筒黄鼻涕,弓着脖子,盼着过年吃馍馍吃肉。又瞎又麻的媳妇,也整天唠唠叨叨的念道:“咱大人咋着都行,总不能让孩子过年也吃不上个馍馍吧?”
这不一大早就来堵他舅的门,要向他舅赵登堂借麦子过年。要是再借给俩钱更好了。他舅和他妗子早防着他这一手了,每次来都说是借,可是每次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黑老鸹每年打下新麦子就横吃海喝,光酒坊的陈帐就还不清。他舅和他妗子早就算定了,集上黑老鸹一准来,两口子起了个早,到大马家他闺女家去了。
黑老刮到他舅家碰见了个铁将军,以为是上集了,就到集上来找。直到太阳快正午,还没有找到他舅的影子,逢人就问:“看见俺舅没有?看见俺舅没有?”好的说声没看见,多数是摇头,连句话都懒待和他说。知道是这集上是没有指望了。他突然眼晴一亮,看见秃锅腰子拐拉着俩镰把腿,往集上走来。
秃锅腰子得先赶着羊去放羊,等羊吃饱了,把羊赶回家,关进羊栏里,才能来赶集。因此,来的就晚。
秃锅腰子赶集,集上人再多也挤不着他,赶集的人们怕让他染上秃疮,见他走过来,都是斜楞着身子给他让道,绝不敢靠近他那秃脑袋。
黑老鸹见秃锅腰子来赶集,像见到了救命稻草,黑老鸹想让秃锅腰子帮着找他舅,在前张家屯姥娘门上,他就是和秃锅腰子有交情。离着挺远,黑老鸹就朝秃锅腰子喊:“旺星兄弟!旺星兄弟!”连喊带招手,怎奈集上嗡嗡哄哄的,谁知道黑老鸹叫谁呢?秃锅腰子本来就来晚了,光顾了瞪着大眼看光景,那还理会黑老鸹叫他。黑老鸹见秃锅腰子没听见他叫他,就斜楞着身子往秃锅腰子跟前挤过去。待挤到秃锅腰子跟前,用手拍了一下秃锅腰子的肩膀一下说:“靠!你咋那么聋?我使那么大劲叫你,你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