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格旺和格桑:守护西藏石刻的“父子兵”( 三 )


和格旺父子的谈话总是离不开车。格桑说,自己小的时候,父亲就会带他一起下乡寻访石刻。那时格旺开着一辆铃木牌摩托车,格桑坐在父亲怀里,双手抓住摩托车的把手。到几十公里外的乡镇,摩托车在土路上颠簸,格桑不觉辛苦,反而觉得上下起伏,像坐过山车般,很是欢快。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父亲带他去到萨迦县拉洛乡达那村的宗山遗迹,喜欢军事的格桑记得遗址里有旧时当地军队的藏式盔甲。过去,有人盗掘这里宗山上的文物到黑市换钱。老一辈人坚信,参加盗卖的人后来遭遇了横死的报应。还有人说,发生盗掘的当天,雅鲁藏布江的支流夏布曲河河水变红,犹如血水。在年幼的格桑心里,口口相传的故事是活的,对文物古迹的敬畏是深刻的。
格旺和格桑的关系挺奇妙的。这对父子聚少离多。格桑读小学时,格旺去美国留学了两年。格桑是在林芝读的寄宿高中,在江苏镇江读的大学。再加上格旺天天要下乡寻访,两人贴身相处的时间很少。但是,对这个很酷的爸爸所做的一切,格桑是完全地支持和喜爱的。当年格旺买的二手本田摩托车,现在格桑骑着它。尽管车龄二十年了,水箱出了些问题,每每需要在路途中加水,格桑还是很爱它。就算是买了新车,格桑对这辆老本田还是有特殊的感情。
2015年6月,格桑高考完了,暑假是难得的一段父子相聚时间。格旺说:“走,陪爸爸做调研去。”他们把四个整理箱装上了一辆吉普牧马人的后备箱,箱子里装着糌粑、生肉、水、帐篷、睡袋、电脑、工具,还带上了一大桶汽油以及一把扎木念六弦琴。这次调查历时接近2个月,他们跑遍了日喀则市的18个县(区)。
他们跑遍了每个可能存在石刻的寺庙和村落。格桑说:“我都不知道老爹是怎么做到的。他好像对每一条小路都很熟。那些寺庙很偏远,可他和每个人都很熟,好像都是老朋友来的。”他们像做群众工作一样,告诉僧人要对不可移动的文物善加就地保护,并告诉他们文物保护做得好,对寺庙获得一些政府扶持政策是有益的。
有时赶不到旅店,他们就在草滩上扎营,睡在帐篷里。糌粑要用水冲化搅拌着吃,野外没有开水,也没带热水炉,就用冷水冲着吃。他们在帐篷里整理白天拍摄的照片,编写日志资料。没有电灯,帐篷里只有电脑显示屏那一点幽幽的光,有时候要查看相机照片中的石刻铭文,就用手机的灯光照一照。
 守护|格旺和格桑:守护西藏石刻的“父子兵”
文章插图
在岗巴县和亚东县路途之间,格旺决定再次睡在帐篷里。他们寻找一种特殊的草,用其干枯的草茎做引火物,再以另一种草做燃料,用打火机点燃,用石头把火堆围起来。夜黑以后,快12点时,格桑听到了狼嚎。他们带了一把家传的藏式长刀,开过刃的,格桑握住刀抱在怀里,如此过了一夜。
还有一次,他们开车沿土路上山探访一座寺庙,访问结束,已经天黑了,路窄坡陡,下了一天的雨,汽车轮胎沾上厚而滑的泥。如果放任汽车自动升档,车速将会失控。格旺只能挂在一档上,一点一点地往山下蹭。平时,格旺很放心地让格桑帮他开车,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格旺绝对不会让格桑坐驾驶席的。
每到县城,除了加油补给,就是改善生活的时候了。格桑出生在边境小镇樟木,小时候吃惯了尼泊尔风味的咖喱饭,在县城能吃上一碗咖喱饭就是最大的满足。卖咖喱饭的店家可以续饭,续咖喱,除了肉,都可以续。格桑可以连吃三大碗。而在天气好的日子,在无人的草原上,格旺就操起扎木念六弦琴,格桑就放歌一曲索朗巴里拉。
这次调查,他们共采集到2356张石刻照片、127幅拓片以及2万字的石刻采集日志。调查结束后,日喀则市文物局领导建议,格旺以第一承办人的身份举办一次石刻文化艺术展。展览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被誉为“展出了一座露天的敦煌”。
对格桑来说,这些石刻有意思,还在于能长见识,通过石刻了解历史的变迁。比如,那些元代以前的石刻中,藏人穿袍是左衽的,也就是右前襟掩向左腋系带。古语云“披发左衽”,就是指中原以外的少数民族服饰。而自从元代忽必烈与西藏法王八思巴会盟以后,青藏高原地区与中原的联系更加紧密,藏装开始与中原服饰类似,呈现出右衽特征。那些元代以后的石刻中,藏人多在右侧腋下系带。这也成为石刻断代的一个小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