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拜登|在日本,越界的尴尬与冲动( 二 )


日本的规则之狠 , 还有出入于规则内外日本人表情变化之迅速 , 像伤疤和谜一样烙在我心里 。但随即我也能理解: 如此有特色的地方 , 食材都需要提前准备 , 一旦取消 , 那些食材浪费了将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且每个鸭川边上每个纳凉席都受店铺面积限制 , 餐位很难得 。爽约者轻则罚款 , 重则属于“业务妨碍罪” 。只要涉及规则、制度 , 非人情、不通融的特质马上齐刷刷地显露了出来 , 那种同一性、相互协调性 , 就像是个规模庞大的交响乐团 , 每个人都严格地按照曲谱 , 演奏着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 最后成就整个乐章的完美 。日本人如此注重规则与秩序 , 以至于有西方人以“无壳蛋”来形容日本人 , 说他们没有硬质边界 , 不把自己视为独立的个体 , 倾向于用与家庭、村落、所属部门的关系或者上下级关系来界定自身 。
02
“面具”一般的笑容
说到日本人的社群意识 , 我们不要简单地联想到明治维新到二战期间日本人仰视天皇权威的集团意识 。 历经战后民主化的进程 , 伴随着市民社会的不断成熟 , 为了排除一切破坏规则制度的可能 , 他们照样敢对权力说“不” 。 他们深知 , 放纵了权力 , 每个人的合法权益都得不到保障 , 所以一定要对越界的权力进行反击!官员因为贪污公款几百块、几千块钱而葬送了仕途的并不鲜见 。 而权力机构的成员也会自觉地约束自己 。 比如1980年代 , 有一个警察因为久久破不了一桩危害性极大的绑架事件 (后人称“格力高·森永事件”) 而自杀 。 历史上那些有名的没名的武士 , 因为没能尽到义务剖腹自杀的故事 , 我们也都耳熟能详 。 即使是曾经的首相 , 一旦离开那个位子 , 他的权利也就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 记得2011年东日本发生地震、海啸继而引发核泄漏 , 这让日本人走上街头 , 高喊废核 , 那呼声中就有前首相小泉纯一郎 。 只不过作为名人 , 有人愿意为他多举办几场记者招待会而已 。
与严苛的法律制度相比 , 风俗习惯、社群意识对他们更有约束力 , 能够让他们无碍地排除人情的干扰 , 建构一个非人情的社会 , 彼此和谐共处、相安无事 。比如日本大震灾之后几乎零犯罪率 , 秩序井然 , 这在中国人看来简直就是奇迹 。一旦进入社会规范之内 , 日本式的微笑则恢复如常 。虽然有外国人经常指责日本人笑容的假、是经过培训的 , 但我以为 , 不管经过多少道培训工序 , 不管真假 , 那笑容大多是舒展自然的 , 它总比一张冷脸、一张充满戾气的脸让人舒服 。记得我先生第一次去日本期间 , 他独自去找美术馆 , 当拿着导航在路中间不知如何是好时 , 一个日本女生微笑着走上前主动询问 , 并且一直把他送到美术馆门口 。他后来多次描述那个场面 , 我提醒他 , 日本人指点和带路是常态 , 他不信 , 偏得意地以为那个女生喜欢他; 后来他才发现 , 名古屋如此 , 京都如此 , 东京也如此 。
《面具下的日本人:解读日本文化的真相》 , 作者:[荷
伊恩·布鲁玛 , 译者:林铮顗 , 版本:金城出版社2010年4月
一百年前 , 到日本旅行的法国画家雷加梅就说日本式微笑是“所有礼仪的基础” , 它关乎他者 , 关乎社群意识 , 但不一定关乎情感 。他们似乎在决定选择非人情的方式安身立命之后 , 就放弃了随便将内心挂在脸上 。他们的内心真正藏着什么 , 我们无法得知 。日本人有把公共生活与私生活分得泾渭分明的强烈意志和本事 。在公共生活中 , 他们戴着面具 , 穿着八寸高的高跟鞋优雅地舞着 , 把最清雅最撩人的一面展示出来 , 等回到私人场域 , 脱下高跟鞋 , 抱着疼得站不起来的起了泡的脚流泪抚摸 。这种特征如此鲜明 , 以至于在汗牛充栋的日本人论中 , 以《面具下的日本人》为书名的巨著 , 就有蓝眼睛的伊恩·布鲁玛和黄皮肤的在日韩人金两基 。关于史上最难解、最不可信任的日本人的笑容 , 金两基说 , 那笑“既不是极力抑制的笑 , 也不是掩饰轻蔑人的笑 。他们只是一味地露出毫无理由的笑容 , 这笑容简直同‘能乐’假面具的微笑一致” , 于是他也配合日本人毫无理由地笑 , 这样彼此之间就能“以心传心”了 。虽说如此 , 至于双方是否真正地领会自己的心境并不要紧 , 只要自己认为对方了解了 , 达到“暗中了解”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