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睡鬼城的年轻人( 五 )


“你有1000万元的时候想有1个亿 , 你有1个亿的时候又想有10个亿 , 你永远满足不了自己的物质欲望 。 ”他说 , “人都是赤裸裸地来又脱光光地走 , 够吃够喝就差不多 。 ”
相比之下 , 潘学城觉得自己跟现实更加协调 。 他主动去适应市场 , 在创作之外 , 专门画一些大众欢迎的题材 。 他也经常琢磨赚钱的门路 , 梦想靠投资或经商获得持续稳定的收入 , 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回归创作 。 “并不是说我对艺术不执着 , 而是说我的安排是让它放长线、可持续发展 。 因为创作是一辈子的 , 又不是一两下的事情” 。
他在深圳的电影院做过经理 , 也在佛山试着开过服装厂 。 在电影院 , 他要管理售票、排期、投影等 , 上班两三个月之后“就看得见未来” 。 后来电影《后会无期》上映 , 听了好多遍主题曲之后 , 潘学城决定辞职 。
2016年 , 伍仙桥的艺术家们突然收到通知 , 房子不能再租 。 “那种感觉就像我们在好山好水里唱着歌、吃着火锅 , ‘嘣’一声 , 那个锅飞了 。 ” 刘奎纬当时接受采访时说 。
搬工作室 , 装修忙了半年 , 很多展览和活动被耽误了 。 适应新环境需要过程 , 他们花了很久才静下心 。
潘学城渴望买一块地 , 盖一栋工作室 , 不用被催租、驱赶 。 刘奎纬总想起鄂尔多斯鬼城看到的那些豪华别墅 , 比广州花都区的户型规模更大 , 更接近他理想中的厂房 。 它们离他太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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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艺术为什么非要那么苦?”在一次睡鬼城的旅程中 , 陈艺儿想了一路 。 出发前她向家人朋友借了1万多元 , “很没有尊严 , 像过街老鼠” 。 在广州为了赚房租 , 她在幼儿园和培训机构教画画 。 体力和脑力的消耗让她无法专心创作 。
2015年年底 , 从鄂尔多斯回来 , 她请大家吃了顿饭 , 第一个退出“二打六” , 回到老家佛山 。 那里2800元能租一套4室2厅的房子 , 她用其中一个房间画画 。 她笑称不常出门 , 不需要买很多衣服 , 一家三口吃得也不多 。 从事设计工作的丈夫支持她创作 , 夫妻俩正在建一座4层小楼 , 打算留出一层当工作室 。 陈艺儿觉得作品还不够成熟 , 但既然决定这辈子做这一件事 , 那就按自己的节奏来 。 为了隔绝外界压力 , 她还关掉了朋友圈 。
陈艺儿的退出让刘奎纬很失落 , 有一段时间甚至不知怎么和她说话 。 2年之后 , 他也选择了离开 。 原因很直白——“欠太多钱了” 。
坚持了7年 , 他始终没能找到生活与创作的平衡点 。 教艺考课每月能挣八九千元 , 但是挤占画画的时间 。 全身心投入却又到了经济的最低谷 , 省吃俭用也不够 , 2017年他已经欠债四五万元 。
如今 , 他和妻子在惠州生活 , 工作养家 , 收支平衡了 。 “如果当时我没有去做 , 可能我现在会觉得遗憾” , 但艺术创作暂且被他摆在次要位置 。
黄秋霞也在2018年选择了退出 。 她回家乡清远当老师 , 生活变得规律而平淡 , 跟之前比像是“两个世界” 。 她结了婚 , 刚刚做母亲 。
“我既想他们留下 , 又愿意他们走 。 ”黄海清心情复杂 , 时常怀疑“二打六”到底有什么用 。 有时候一个人在被窝里控制不住流泪 , 但睡醒之后又振奋地琢磨接下来做什么作品 , 下次要去找哪个鬼城 , “像恋爱一样的感觉 , 不断地闹、不断地要分开又分不开” 。
如今 , 苇风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攻读博士 , 黄海清、林超文和潘学城还在广州 。 黄海清反复强调 , “二打六” 是一个灵魂 , 跟人数无关 , 就像一张画 , 画了20年还觉得不好 , 虽然不会时时刻刻都在画 , 但总会继续下去 。
去年 , 他们遇到一位投资人 , 在广州太古仓成立了一家美术馆 , 门票1元 。 他们想利用这个平台 , 给包括自己在内的年轻艺术家提供展示的机会 。 下一场关于鬼城的展览也会在这里举办 。
在一名网红到访后 , 这间美术馆成为热门“打卡地” 。 一到周末 , 展厅就挤满衣装精致的俊男靓女 , 稍不小心就会走进别人的拍照区域 。 一位网友慷慨地在软件里打出五星评分说:“出片率很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