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睡鬼城的年轻人( 三 )


这些思考让“二打六”后来的作品更加充实 。 2016年 , 他们在河南封门村的鬼城挑了一块砖 , 用电锯切碎 , 再将碎片、颗粒黏合成一款新砖 , 在北京的一座美术馆里展出 。
2018年 , 他们从各地鬼城收集建筑工人留下的布鞋、毛巾、草帽和手套 , 用水泥重新雕塑 , 标识来历 , 像文献一样展出 。 他们还用中国传统的拓印手法 , 把在鬼城捡到的废弃物件变成一幅幅水墨画作品 。
这套听上去意境优美的拓印作品包括现场“胸口碎大石” 。 林超文仰面躺在展馆的长凳上 , 胸前铺好宣纸 。 鬼城捡来的砖涂了墨放上去 , 刘奎纬挥起大木棰 , 一砸就拓印出一个砖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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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受到作家韩寒影响 , 刘奎纬觉得自己有点“愤青” , 他经常在微博上刷社会新闻 , 围绕社会问题进行创作 。 准备毕业绘画时 , 他的构思是:未来全球气候变暖 , 人类不再需要穿衣服 , 身上唯一的遮盖物是过滤有毒气体的口罩 。
为了说服潘学城和林超文当模特 , 他请两人吃了一顿酸菜鱼 。 不过后来 , 两个模特谁都不愿意脱光 。 最后在刘奎纬的画上 , 未来的人类站在冰川或荒原 , 身上留着口罩和裤衩 。
他们3人还有陈艺儿是大学同班同学 , 也是班里为数不多选择职业艺术道路的几个 。 2010年毕业之后 , 同学大多去当教师 , 有一些考上公务员 , 还有几个回去继承家产 。
林超文害怕按部就班的生活 。 他留着一头长发 , 从初中开始思考人生 , 结论是没有什么盼头 , 考虑出家 。 后来他遇到了画布 , 就一头钻了进去 。 “我有自己的路 , 干吗不去走?路上会有遗憾 , 但起码我来过 , 我是为自己活的” 。
对潘学城来说 , 画画意味着自由 。 提起画笔 , 蘸上色彩 , 落下的每一笔都不可预知 , 也不可复制 。 他不想做循规蹈矩的工作 , 不喜欢“重复重复再重复” 。
为了争取展示和推广作品的机会 , 他们经常背着一沓打印在A4纸上的作品小样去画廊毛遂自荐 , “要不然怎么可能轮得到你” 。 和同门师兄黄海清、师妹黄秋霞还有策展人苇风组成“二打六” , 就像是互相支撑、抱团取暖 。 他们时常聚在一起想方案 , 以集体的形式做作品 , 从架上绘画扩展到装置、雕塑和行为艺术 。
根据2016年的数据 , 全国共享单车用户数激增700% , 野蛮生长的问题也随之显现 , 在广州 , “二打六”成员见到许多被毁坏或丢弃的共享单车 。 有的扔在那里无人问津 , 甚至堆成了“坟场” , 还有一些被人为损坏 , 随意丢进河道 。
“共享时代变成垃圾时代” , 2017年 , 名为《共享时代》的行为艺术作品由此得来 。 黄海清他们穿一身黑 , 赤脚下河 , 从河道垃圾中把共享单车打捞起来 , 再用特大黑色塑料垃圾袋包裹 , 运到展览现场 , 让这些“遗体”陈尸在美术馆 。
那时距离ofo小黄车停运还有2年 。 现在回看 , 刘奎纬觉得 , 艺术作品有时扮演先行者 。 如果日常的工作是人类发展的流水线 , 那么艺术更加前卫、创新 , 通过不断地尝试和探讨 , 艺术也许能提供看世界的新角度 。
“我希望我们有力量 , 但它非常微弱 , 很多时候只够把问题提出来 。 ”黄海清说 , 他希望更多人关注鬼城、反思鬼城 , 可能就会带来改变 。
此前有媒体报道了他们睡鬼城的事 , 新闻评论栏里 , 有人认同 , 也有人说无聊 , “一群人吃饱了撑得难受” 。 黄海清毫不介意 , “只要有讨论 , 就说明这件事有意义” 。
他期盼鬼城还能活过来 。 “有决策权的人把资源充分地利用起来 , 不要换个领导就换个开发思路 。 或者把它改造成创业园区 , 这样它不就有新的生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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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花都鬼城的别墅 , 黄海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如果这里能给我们做工作室该多好 。 ”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 , 一楼客厅空阔亮堂 , 层高容得下大尺寸画框 , 也足够做雕塑工作间 。 黄海清手一挥 , “给‘二打六’每人一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