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山脉,没有名字( 三 )


啥时候山就秃了呢?我问母亲 。 唉唉 , 那还不快吗 , 人越来越多 , 就没了 。 你三哥你二哥不是天天背着花篓去南山刨疙瘩吗?后山的杏树疙瘩刨光了 , 刨南山的 , 南山的没了 , 就烧大腿吧 。
烧不烧大腿 , 我倒是不怕 , 不过烧柴的艰难 , 却让我对这些山有些抱怨 , 也有些瞧不起 。 我的抱怨来自每天帮妈妈烧火 , 妈妈做饭 , 我帮着烧火 , 那柴火要是棒子秸(方言:玉米秸秆)坐在那里往灶火膛里添柴火 , 要细心少填 , 还不能太少 , 也不能太多 , 太少会烧不起火苗 , 太多会把火捂灭 。 要是驴粪牛粪 , 要边铲起来扬进灶火膛 , 边拉着风匣呱嗒呱嗒不小心弄灭了火 , 就要慢慢拉风匣鼓风 , 不然用力拉风匣 , 呼—的一下子 , 火苗子舔出好长 , 可能头发就被燎焦 。 要是有硬柴火 , 比如干树枝子 , 可以塞到灶火膛里 , 架起火来 , 烧上一会儿再去看看就好 。 可是干树枝子缺少 , 生产队的树林子每年镩树杈子一次 , 分给每家的没几捆 , 还要留到过年蒸豆包用 。
我面对这睁眼就可看到的山 , 这天经地义就长在那里 , 就站了那么多地盘的山 , 就长得似乎毫无希望回到树木成荫的山 , 难道还能瞧得起吗?
瞧不起归瞧不起 , 但我还是喜欢那山的 。 我家后面大爷家靠着的是山包 , 平时只要下大雨 , 看够了大河轰轰漂了好多柴草树木 , 等着水也不消的时候 , 我们就跑到后山包上去捡老鸹瓢 , 就是那种绿色的地衣 , 嫩嫩的甜甜的水灵灵的好吃 。 只要天气晴朗 , 山包就干巴巴地皱起来 , 那山包东面是一条大沟 , 沟的东面叫哈喇海塘 , 靠着黑乎乎的大石头山 。 那山向东连绵五百米吧 , 做了五队四队三队的背托 , 逐渐就卧到地里去 , 转过后面叫后阴背 。 这山一直弯弯绕绕向西走 , 走过七队八队九队十队 , 从十队黑山头拐弯 , 就不是我们大队了 。 宽大的山 , 不太高 , 纠扯着 , 草都矮小 , 远看几乎是光秃秃 , 有点像勉强吃饱的我们 , 一点都不精神 。 有的褶皱断面露着黑褐色的脑袋 , 很智慧的样子 。 公路不徐不疾在半山腰走过 , 一山也不放过 。
那条山脉,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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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有意思 , 我们的山峦 , 不能说叠嶂 , 只能说是牵连拥抱挨挤着 , 光秃秃地走不远就生出一个孩子—小山包 , 或高或矮 , 或村头或村尾 , 都独立的站着 , 也光秃秃地 , 还和后面的山峦牵着一脉 , 错落在每个营子身后 。 每个营子几乎都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山包 , 各个不同的山包下住着九大户人家 , 形成了九个营子 , 所以早前的名字叫九大股 。 三队靠东北一座小山包 , 一半偎依进了山峦里 , 一半任由牛羊啃咬着地皮 。 记忆中这里姓氏较多的是孙家、任家、胡家 , 队长有一个时期是五姑家的二表哥孙海 , 表哥表嫂个子高大 , 他家用砖茶煮奶 , 炉子上炖着蒙古族的奶茶 , 在上下营子的汉族人家绝无仅有 。 还有一个任大烟袋锅子 , 当时星大队的官吧 , 总在演时宣告事情 。 他宣说小狗(口)深坑厕所的声音 , 至今还让我想笑 。 四队是任家天下 , 出了一个让所有小孩子崇拜的大学生 , 我私下认为是他们营子的山包长的陡峭 , 上面还长满了黑魆魆的骆驼蒿的缘故 。 五队那个山包一面陡峭一面平缓 , 最靠山包住着一个老郑头 , 扎了一个细小的毛哄哄的小辫子 , 系个红头绳 , 弯腰驼背地到处行走 。 老郑头和靠五队营子西头住着的聋子马晁盖 , 以及傻丁柱子、六队的大 , 是营子里的风景 。 六队就是我们营子 , 依靠着一座平缓的山包 , 队长换过好多 , 换来换去大多都姓张 , 大爷家的三哥当的最久 , 学大寨的时候带着全队的人把南山坡的地垒成了梯田 。 大是大爷家的大哥 , 小时候脾气倔 , 大爷生气给起个大的外号叫开去 。 他是个活算盘 , 生产队每年决算 , 他都守在一边 , 报账的员谷子高粱荞麦一一说出斤数 , 会计的算盘子还在噼里啪啦 , 他早就报上了数目 。 与算盘的结果分毫不差 , 甚至比算盘还准—要知道 , 他可是大字不识啊!